第八章 跟王老板进城
从此再无人见这女人在土路上收费,也没人见过她的影子。有人说她得了精神病,也有人说她整天泡在盆子里洗澡,还说她身上总有一种难闻的臭味儿。
在老百姓的眼里,匡宁长不仅是个“忠臣”,也是个孝子。尤其孝顺母亲。逛荡自从监狱出来,酒还是能喝,瘾头却明显减弱。一般地说,给喝照喝,不喝也能忍住,有时还想起一些正事,如铲几垄秋菜,放几锄秋垄,草房上也知道苫几把稻草,对老婆也想起了责任。
今天一早,老婆就吐字半清半混地对他嘟嚷:“宁长在城里事忙,回不来,现求人捎回一包蛋糕,三件衣服。你可好,二十几年了,哪怕拿回一块西瓜……”
逛荡揉揉眼睛,翻个身,又睡了一会儿,就爬起来说:“一会儿我就去整个西瓜,不信那个你就看着!”
“看也是白看,就你这样,活一百年也是那味儿!”老婆端起盆就去淘米,不再理他。
一个小时之后,逛荡从屋子里走出来,向天空望一望,就朝村西的小路走去。出门时走得匆忙,露脚趾的黄胶鞋带就没有系,两只脚再里外地拐着,鞋带就给踩住了,身体猛地前抢,就倒下去;起来再走,一会再倒下去。总共倒下去有四五次的光景,索性抽下鞋带,一撒手丢在路边,人不倒了,瓜地也到了。
这是一个平缓的山坡,黄黑色的土质,上边种了很大一片西瓜。时近中秋,西瓜又大又圆,都长到了成熟的日子,从远处望去,瓜背上还浮着淡淡的白霜儿,一看就让你增加口感。
逛荡正看得出奇,就见王臣从瓜棚里走出来,指挥着两个村民,往路边的28型拖斗车上装西瓜。他也许没看见逛荡,就没有作声。逛荡有些淡白,脸上就生出一片红晕,皱纹密布的眼角也显出想事情的样子。他揩了两下嘴角,走上几步,还是开口说道:“王老板(现在许多人都这样称呼王臣,他觉得自己也该改改口了),那个,给个西瓜呗……”脸上更红,像刚喝过酒似的。虽说王臣欠他的人情,还说有事尽管找他,终究不是件叫人爽口的事情。
王臣抬起头,犹豫一下,突然笑了,“匡大哥,看你说的,谁和谁呀,什么一个两个的,来来自己拿,挑大的拣!”
逛荡一阵惊喜,慌张张地向山坡走去,近瓜堆前,瞅着西瓜只是笑,却犹豫着不动手。王臣就哈腰帮他挑瓜,他连着搬动了几个西瓜,从中选出一个中等个的,挨地面的部位还让线蛇咬出一个小d,其实也不耽误吃的,“够不够,不够随便拿,挑大的拣!”逛荡赶紧躬腰陪笑:“够了,够了,那个这些就吃不了了。”
他抱着西瓜,猫着腰,吭哧哧地走出不远,王臣忽然撵上来:“匡大哥,在家呆着干啥,没事跟我去城里卖西瓜去呗。”
逛荡收住脚,把西瓜放在地上,愣怔着看王臣,好像没听懂他说什么。
“跟我进城卖瓜,开开眼界,供酒供饭,一天再给个三块两块的零花钱。”他觉得自己跟逛荡很有缘分,起码看个堆儿也顶一个人,雇别人一天少十元钱是没人干的,再说他儿子还在城里工作,遇上磕磕碰碰的事情兴许能起些作用呢。他是不会自用人的。
活这一把年纪,逛荡从不知道啥叫挣个“三块两块的”,就心里非常激动,赶紧整束一下,呈立正姿式,向王臣行个大礼,“把那个西瓜送回家就去!”抱着西瓜就往家里跑,两条腿还撒欢似的尥了几下,也掉了几个跟头,至于瓜摔得怎样,就不太清楚了。
反正他这一走,竟改变了他晚年的人生轨迹。
秋天的日头,后老婆的舌头,不出便罢,一露脸儿,就有几分毒辣。这一天又晴日当空,万里无云,炎热的程度可想而知。
逛荡坐在王臣那28型拖拉机的车斗里,起初感觉很好,拖拉机突突突一跑,车斗就一纵一纵地跟着奔跑,有时还一跳一跳的,很是好玩,不仅不热,还很风凉。他心里就很畅快。走着走着,像热锅里的活鱼,逐渐加温,越来越热,一会儿车身下带起来的空气都灼热扑脸,叫人难耐。逛荡起初戴一顶王臣丢在车斗里的破草帽还能抵挡一阵,后来草帽像一口闷锅,热得他喘不过气来,摘下草帽又像一下钻进了火炉里,汗水顺着脊梁,小河似的流下来,就一边张口喘气一边不停地伸着舌头。有一次给王臣回头看见,就笑他,“你好像是狗托生的。”这句话对逛荡竟产生了效力,就不住地伸起舌头来。也怪,渐渐的竟觉得天有些不热了呢。他就疑惑自己,也许真是狗托生的吧?
车拐上一条乡道,突然颠簸得十分厉害。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当,像醉汉在跳舞,好像随时都可能翻车似的。逛荡赶紧站起来把住车斗上的铁栏杆,心肝肺都快给颠出来了。
他没经过这种阵势又过分留心酷热,对颠簸可能造成的后果就心理准备不足,有一次颠起后身子突然后坠,手一松,一下倒在瓜堆上,有两个十多公斤重的大西瓜就给压碎了。王巨从倒车镜上发现逛荡摔倒,赶紧停车,同时发现压碎的西瓜,就埋怨逛荡无用,一个铁栏杆都把不住,咋能摔倒呢?再这样下去,就请他下去走人了。逛荡赶紧重新站好,死命抓住栏杆,两只手像焊在栏杆上一样,果然再就没有摔倒。
王臣很心疼压碎的西瓜,加起来能卖十多元钱呢,就后悔不该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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