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头自我解嘲道:“也好。真入了朝廷,进了南院,也不知道怎么做事。到底并非一族,一切还难说。福兮祸所伏。”转脸看看旁边一位,皮笑肉不笑地说:“哦哟,忘了恭喜贺喜。黄大才子中式,今日可要请我喝酒?”
边上那位相貌平庸,却生了一对极亮的眼睛,颇为傲慢地瞥了瞥发话的人,笑道:“兄莫要吃味。小弟原本就写过小曲儿:‘摇头摆尾,便道是圣门高第,可知三通四史是何等文章?唐宗宋祖是哪朝皇帝?只叫他占据高堂,也是这朝廷的晦气!’这北边朝廷,哪是以会三五句明经用人的?”
被讥刺那位顿时头脸发红,冷笑道:“尊驾自然是要高就的了,瞧不起我等少明经也是正理。只不知尊驾腹中那些杂学,可攀得起太后的凤床?”
其余看热闹的人哄堂,而中式的那位虽然有些薄怒,却也没有跌架子:“我们临安人才辈出,你妒忌也无用。”
他的肩膀被人拍了拍,转头一看,背后一个面貌温煦而俊朗的青年男人,幞头齐整,一身简单直裰,露出雪白的领子和袖口,唯有腰间佩一把镶玉的短剑,与他人颇不相同。那人挑眉笑道:“原来你也是临安人?既然高中,虽说素昧谋面,但我作为乡党,想请你摆两杯作为贺喜。可否给个薄面?”
两个人顿时视周围如无人,趾高气昂从城门离去。
汉城中很多汉家风格的小酒馆,现在承平年份,还挺热闹。两个人觅了一间齐楚小阁儿,叫了些茴香烂豆、糟青鱼、蓑衣饼之类的临安乡肴,就着羊羔儿酒,对饮起来。知己朋友不问来处,正是fēng_liú名士的一贯做派。两个人喝到三巡,中式的那个才问道:“尊驾还不知怎么称呼?”
对面那位笑了笑:“王却疾。”
“久仰”“幸会”之类常见的辞藻,一个都没有听到,倒是见那人笑着挠挠头:“我到夏国的日子短,认识的人少。不过瞧你是个善面相,想来值得一交。”
王却疾自然就是王药,他笑道:“嘉铭老弟是性情中人。我略长半岁,就僭越地自称一声‘愚兄’,请不要见怪。”
中式这位姓黄,单字名为“鼎”,字“嘉铭”,羊羔酒的后劲正在脑子里起劲,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想不出来,眨眨眼睛说:“王兄见笑了。王兄也是这一闱的?”
王药抿嘴笑笑摇着头:“我不过是个布衣。”
黄鼎打量着王药,论打扮,确实是完完全全布衣的模样,但是总觉得这年轻人身上的气度不是一般的读书仕子,说放诞又有些老成,说老成又觉得洒脱。不过酒水上头,也想不到太多,聊了几句科考的事,又劝道:“我瞧王兄也是念过诗书的人。如今夏国有招纳贤才的意思,尤为重视汉人,兄不妨下场试一试。听说这头一闱会特别得到重用,你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在故国不得志,难道就甘心埋没自己了?”
他的话也有点多,握着酒杯叹气,一会儿谈晋国官场和科场的积弊,一会儿又说两国和解的局势,最后道:“读书人所求何事?一肚子经世济国的才华别给虚掷掉!下场前,也有人跟我说什么华夷,我说:君子只求知遇,说什么华夷!舜为东夷之人,文王为西夷之人,曾何损于圣德?王猛之助苻坚,张宾之助石勒,崔浩之助拓跋,民心归化,以汉制传胡邦,难道又不是善政?”
王药微微笑道:“君子明势取道,并不为过。只是这颗心,不是所有人都能懂。”他喝得也不少,但并不见醉色,最后倒是黄鼎醉倒了,王药悄悄放下铜钱,结账离去。
他一路策马,来到上京宫里。此刻已经是傍晚,朝臣均已下值,宫女宦官们在甬道里忙忙碌碌。他轻车熟路来到太后所居的宣德殿侧殿里,阿菩见到他,低声笑道:“可算回来了!太后都叫人问了宫门多少遍了,再迟,只怕有人要挨板子了。”
侧殿里也分好多间。此刻完颜绰正在梢间里用膳,席面摆开,用了八个碟子四个碗,和晋国中等品级的大臣家日常吃饭差不多。她支颐侧坐,皱着眉满脸不高兴,正在对着其中一盘炙牛舌挑三拣四,直到瞟见王药来了,脸上的不快才淡去了几分,但是仍然没有好声气:“一进来就一股酒气!那时候不知谁说要戒酒的!”
王药笑道:“奉懿旨饮酒嘛。再说,那时候戒酒,是因为北边遭灾,今年四处大熟,粮仓一下子都满了;牛羊的数量增加了三成,草谷也充足。我再不开戒,也对不起上苍给的风调雨顺好年景了。”
完颜绰嗤之以鼻:“油嘴滑舌,就会找理由!”但脸上漾上笑意,那盘炙牛舌也不挑拣了,招手道:“过来伺候我用膳。”
说是“伺候”,其实两个人并头偶坐,不过你夹给我一筷,我喂给你一匙,这种种的腻歪模样,外人估计是看不下去的。“这牛舌炙烤得香嫩,你多吃点!”
王药摸着肚子:“下午已经喝了一顿酒,至少下肚了半碟子茴香豆,三块油滋滋的蓑衣饼,实在吃不下了。”
完颜绰不依不饶把一筷子牛舌塞他嘴里:“又馋你的家乡菜!我这里的美味抓不住你的肠胃么?”
“乡愁这东西……”王药慢慢嚼着鲜嫩多汁的炙牛舌,说道,“哪怕是最随常的细物,也能勾得起来。”他见完颜绰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忙又说:“所以,我吃点家乡菜,聊解思乡之苦,也就够了。换一面说,若是你到江南,到临安,或许开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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