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4)
陈阵不死心,又问了许多牧民,不论男女老少都说狼会飞。还说,就是狼死了,狼的灵魂也会飞回腾格里那儿去的。
后来,哈拉巴拉所长被“解放”了,从旗里的干部审查班放了回来,官复原职。陈阵连忙带上北京的好烟上门看望,这才弄清“飞狼”是怎么“飞”进石圈的。哈所长内蒙公安学校科班出身,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他说,这个案子早已结案,可惜,他的科学结论在草原上站不住脚,大多数牧民根本就不相信,他们认定狼是会飞的。只有一些有文化有经验的猎人,信服他的调查和判断。哈所长笑道:要是从尊重本民族的信仰和风俗习惯说,狼飞进石圈,也不能说完全错,狼至少有一段距离是在空中飞行的。
他接着说:那天,全场牧民人心惶惶,都以为腾格里发怒了,要给额仑草原降大灾了。马倌把马群扔在山上都跑回来看。老人和女人都跪在地上朝腾格里磕头。孩子们吓得大人再用劲打也不敢哭。乌力吉场长怕影响生产,也急了,给我下了死令,必须两天破案。我把全场的干部组织起来,让他们保护现场。可是现场已经被破坏。石圈外面地上的线索全让羊群和人踩没了。我只好拿着放大镜一寸一寸地在墙上找线索。最后,总算在圈墙东北角的外墙上找到了模模糊糊的两个狼的血爪印。这才破了案。你猜猜看,狼是怎么进去的?
陈阵连连摇头。
哈所长说:我判断,一定是有一头最大的狼,在墙外斜站起来,后爪蹬地,前爪撑墙,用自个儿的身子给狼群当跳板。然后,其它的狼,在几十步以外的地方,冲上来,跳上大狼的背,再蹬着大狼的肩膀,一使劲就跳进羊圈了。要是从里面看的话,那狼就不是像飞进来的一样吗?
陈阵愣了半天说:额仑的狼真聪明绝顶。草原上才刚刚盖起石圈,狼就想出了对付的办法。草原狼真是成精了……牧民说狼能飞确实也没错。只要狼跳起来,以后移动的那段距离都可以算作飞行距离。狼从天而降,掉在羊堆里,那真得把羊群吓得半死。狼群这下可真捞足了,在羊圈里吃饱了也杀过瘾了。可就是留在外面的那条狼够倒霉的,它什么也吃不着。这条狼,风格挺高,还挺顾家,一定是条头狼。
哈所长哈哈大笑:不对不对,依我判断,外面这条狼也飞进去吃了够。你不知道,草原的狼群集体观念特强,特抱团,它们不会拉下它们的弟兄和家人的。里面的狼吃足了,就会再搭跳板把一条吃饱的大狼送出来。然后再给饿狼搭狼梯,让它也进去吃个够。那外墙上的两只血爪印,就是里面的狼到外面当跳板的时候留下的。要不,哪来的血爪印?第一条狼当跳板的时候,还没有杀羊,那爪子是干净的,没有血。对不对?你再想想当时的阵势,狼真是把人给耍了。狼群全进了石圈,大开杀戒。人盖石圈明明是为了挡狼,这下倒好,反而把看羊狗挡在外面了。茨楞道尔基家的狗一定把鼻子都气歪了。狗不会也不敢学狼,跟狼一样飞进羊圈里去跟狼掐架。狗比狼傻得多。
陈阵说:我也比狼傻多了。不过还有一个问题。狼群怎么能够全部安全撤离?我是说,最后那条狼怎么办?谁给它当狼梯?
哈所长乐了,说:人确实比狼傻。当时大家也想不通这个问题。后来,乌场长趟着厚厚的羊血又进了羊圈,仔细看了看才弄明白。原来墙里的东北角堆了一堆死羊,至少有六七只。大家判断,最后一条狼一定是一条最有本事,也最有劲的头狼。它硬是独个儿叼来死羊,再靠墙把死羊摞起来,当跳板,再跳飞出去。也有人说一条狼干不了这个重活,一定是最后几条狼合伙干的。然后,再一个一个地飞出来。后来,乌场长把各队的队长组长都请来,在现场向大家分析和演示了狼群是怎样跳进去,又是怎样跳出来的,牧场这才慢慢平静下来。场部也没有批评和处罚茨楞道尔基。乌场长却作了自我批评。说他自己对狼太大意了,太轻敌了。
陈阵听得毛骨悚然。虽然他完全相信哈所长的科学结论,但此后,草原狼却更多地以飞翔的精怪形象出现在他的睡梦中。他经常一身虚汗或一身冷汗地从梦中惊醒。他以后再也不敢以猎奇的眼光来看待草原上的传说。他也开始理解为什么许多西方科学家仍然虔诚地跪在教堂里。
过了些日子,陈阵又想方设法实地考察了大队的两处天葬场。一处在查干陶勒盖山的北面,另一处在黑石头山的东北面。从表面上看,这两处天葬场与牧场其他草场草坡台地没有太大区别。但细细观察区别还不小,两处天葬场都远离游牧迁场的古道,地处荒凉偏僻的死角和草原神山的北部,离狼群近,离腾格里近,便于灵魂升天。而且,那里的地势坎坷,坑坑洼洼,便于牛车颠簸。
在额仑草原,千百年来,牧民过世,有的人家会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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