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雄心壮志理想抱负一时都压下去了。无论如何,那个“不”字也没法出口,子周只得应道:“好。”
子释心里清楚得很,压制青春年少的梦想,只怕比堵住决堤的洪水还要难。见弟弟终于应承,大松一口气。答应了就好——哪怕只是拖一拖,拖到他年纪大些,拖到局势又有变化,拖到自己等人对西京朝野再熟悉一点,也比现在蒙头往里冲要强。
谁知这臭小子,不过二十天工夫,看完榜回来,大概受了放榜现场热烈气氛的刺激,变卦了!
子释徐徐咽下一口饭:“人无信不立。你如今也是士子身份了,岂可言而无信?答应了的事,不要反悔。”
大哥居然跟自己上纲上线,太也反常。子周一时愣住,被自己最擅长的逻辑套住了,不知如何反驳。呆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大哥平时应对此种局面的两样绝招:要么诡辩,要么耍赖。诡辩自己是不成的,班门弄斧。耍赖么……豁出脸皮,谁不会?
不吃饭了,目不转睛望着兄长:“可是,大哥,我真的……真的想去。”到底疏于此调,干巴巴重复出满脸坚毅不屈来。
子释看他一眼,干脆道:“先吃饭。吃完饭再说。”不再理他。
寂然饭毕。子归因为隔壁王家姐姐约了描绣样,撇下兄弟俩交流思想,串门去了。
子周跟在子释后头,大哥捡碗他擦桌,大哥刷碗他洗锅。大哥还在洗手呢,他已经捧了毛巾在旁边候着。大哥刚坐下,他端着茶就送过来了,一边自我检讨:“我没有子归冲得好,大哥凑合喝一口……”
唉……竟逼得这楞头小子学会了溜须拍马……子释又好笑又怜惜,接过茶放到桌上,叫他也坐下,斟酌着如何措辞。
就在子周被大哥漫长的沉默弄得几乎要心慌的时候,子释开口了:“子周,爹爹临终时……说的那些话,你……还记得多少?”
子周一震,盯住子释:“大哥!”
“告诉我,你还记得多少。”
仿佛一下回到了三年前那个惨烈的日子。赤焰飞腾,黑烟弥漫,父亲在自己眼前化作熊熊燃烧的火球,母亲直挺挺悬在厅堂房梁上——家中所有女眷,如幡旗林立,悬在房梁上……子周脸色瞬间惨白,泪水“唰”的涌出来:“大哥……大哥……”浑身颤抖,泣不成声,十五岁的少年霎时变回那个十二岁的孩子。
子释走过去抱住他肩头:“大哥在这里。都过去了,没事了,没事了……”心想:这个疮疤迟早要揭开。三年了,当日那一幕,子归有幸没能看到,子周却是从头到尾始终清醒着的。现在他也长大了,长痛不如短痛,借此机会,说开了吧。
拍着他的背,轻轻问:“告诉大哥,你还记得多少?”
子周一边哽咽一边道:“爹爹说……说我们两个,不是李氏子孙……大哥你……你说我是收养的……你、你说我是收、收养的……呜呜——”提到“收养”二字,伤心欲绝,跪倒在子释脚下,抱着他嚎啕大哭。子释想:看样子当时是被那一巴掌打醒的,后边的话记得格外清楚。如此看来,之前爹爹提到那个人的名字,他多半没听着。
慢慢把子周安抚下来,一句一句掰开了讲:“你和子归,是我骨肉至亲。那时候迫不得已,你不要记恨大哥好不好?”
“我知道,我知道……大哥总是为我们好……”
嗯,有这句话就够了。子释大感欣慰。
“你俩刚来的时候,不过两岁……我还记得……那年春天,爹爹出门办事,去了个多月才回来。回来时是个半夜,第二天早上我一起床,就看见娘和小姨娘一人抱着一个小娃娃,仿佛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娘说:这是弟弟和妹妹……”
子周睁大眼睛,听大哥讲关于自己和子归身世的隐秘往事。
“……家里平白多出两个孩子,无论如何也是瞒不住的。爹爹跟人说乃外室所出,以他老人家人品声望,这事儿好比平地一声雷啊!整个彤城议论纷纷,但凡有点交情的都争着上门来看你俩。”子释笑起来。子周想想父亲的形象,也忍不住破涕为笑,揉着眼睛站起身。
“我看那时候,就连娘都不见得知道真相,否则也不会偷偷难过。好些年之后,有一回我无意间听到她跟小姨娘聊天,才隐约猜着一点。即便如此,也没什么头绪,因为她们说得实在太隐晦。唯一听明白的是——你俩是爹爹从京里悄悄带回去的。”
望着子周:“这件事,爹娘费尽心力遮瞒多年,背后必定有性命交关的因由。若不是西戎兵临城下,爹爹他……死志已决,恐怕……这辈子都不见得会说出来罢?你非要去参加秋试,大哥心里担忧得很。真要进了官场,咱们两眼一抹黑,不定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牵扯出祸端来,你叫爹娘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子周垂下头:“大哥……”
“你既怨我说了一句“收养”,那咱们索性抹了这句,当它不存在,不要再碰它,好不好?”
子周抬头,回望子释:“当然好。在我心里,本来也没有它。”
想起大哥站半天了,把椅子搬过来,拉他坐下。摸摸茶凉了,又重新冲一盅热的送到手边。
子释瞅着弟弟。这孩子天性耿直端方,虽然跟着自己活泼许多,到底不脱持重本色。今天又哭又笑又拍马,五百年难遇一回,得抓紧机会享用。舒舒服服靠在椅子上,悠悠闲闲啜口茶,一时天高云淡,气爽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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