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大队部强烈地吸引着张鸿远的既不是工作事业,也不是兴趣爱好,而是一个人的身影。
这个人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闯入他的心中,只有在想到看到这个人的身影时他就会忘记,或者是暂时忘记一切烦恼和忧虑,生活会变得明丽而富有生气。有时这个人的言谈举止,笑容声音会像一根银针悄悄扎在他的心坎上,一种痛苦吞噬着折磨着他的情感,但他却贪婪地吮吸着痛苦中流出的血汁。
他用一种亲切依恋的痛苦掩饰另一种他所憎恨的痛苦。这就是男人永远期待着的,但又是永远无法实现的爱情梦想吗?
不过张鸿远从不去认真澄清这个人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不。是不能,还是不敢?张鸿远本人也说不清。
雨点打在香头上——巧啦,大队部一一个人也没有,g部们都去平地打坷拉去了,门上都是铁将军把门儿。会计室也不见那个人的身影,张鸿远的心绪又是一落千丈,连开锁的力气和心思也没有了。
张鸿远走到队部前的石头垒成的座位旁,只见次子建诚和三子建刚从炉场的小道上跑过来。
在队部东南是张鸿远家的一座炉场,炼坩埚土铁,土改时炉场就归公了,只有炉场靠河沿的九棵白杨还归张鸿远。那杨树已是碗口粗细三米多高了,笔直地沿河挺立站成一排,仿佛是张鸿远的身姿一般修长优雅。河水清亮,但很细很小,当流到村口时几乎断流了,离河沿百十米的一道土坡上是张鸿志一排三孔新窑,街门外站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小男孩眼中噙着泪,望着小道上的两个哥哥,小嘴还不住地喊:“哥哥,不要走!”
这时,街门一响出来一个瘦高的女人,拉长了本已是瘦长的刀条脸,瞪着小男孩低低地严厉地喝道:“叫你妈个死,别叫!”
小男孩呆呆地望着女人,脖子由于惊惧缩了半截子。女人冲着大队部方向恶狠狠地唾了几口,接着她挤出了一些似笑非笑的笑,脸上的神情有点莫名其妙,抱起了小男孩说:“听话,猛子,别跟他们玩,咱回家给你拿甜甜吃。”
小男孩一听吃甜甜——糖,,便乖乖顺从回了院里,这男孩正是过继给婶婶的建猛,那女人便是周玉香。
那从小道上离去的两个哥哥正是下了第二节课,课间休息时悄悄跑来看弟弟的建诚和建刚。小建猛跟两个哥哥玩惯了,一听到老爷庙传来课间活动的呼叫声就会一个人溜到门外瞭哥哥们。
这时,建诚和建刚跑到父亲身边。
“爹,那个那毒虫,不让我们跟建猛耍,哼!硬撵我们走。”建刚抓着张鸿远的衣襟首先告起状来,平r里听惯刘瑞芬她们称周玉香外号“毒虫”,所以也称婶婶“毒虫”。
其实张鸿远刚才也看到了建猛,他瞪了建刚一眼,似乎是责怪儿子说话没大没小,不懂礼貌,他说:“以后你们就少去。该不去就不去,建猛就安心了。”
“爹,没人跟猛子耍,猛子不想让我们走,真可怜。我们想猛子。”建诚的小眼中流着泪说道。张鸿远的四个儿子中,建诚最富有同情心,最仿张鸿远。
张鸿远的眼圈也红了,一语未发,搂着两个儿子,向老爷庙走去。
老爷庙座南面北,背靠大南坡,面朝前头沟和里头沟中间的界沟。
从登云山山脚下流出的河水经过松树垴穿过里头沟,在老爷庙前形成一个盘旋之势,环抱老爷庙。雨季来到的时候,沟里会滚下凶猛的洪流,洪水冲击着老爷庙西侧的高墙,砌墙的石头冲没了,只有一堵穹形土墙,墙上偶尔会长一些开着黄s小花的水草和酸枣丛。
老爷庙是文庙还是武庙,上学的学生都不知道。供奉在正殿的圣人早已被毛主席像取代了,人们找到了最现实、最贴切、最能带来好处和灵验的崇拜物和信仰了。传统的迷信和信仰已无法统驭这个时候的老百姓了。老百姓真正崇拜的偶像只有一种,那就是能够统治他们的君主或圣人:当他们的统治者开朗爱民,便将君主和圣人合二为一加以崇拜;当统治者昏聩无能的时候,便崇拜那些早已不在人世的被美化了的圣人,以安慰现实中痛苦的心。
这是个关王庙。现在武老爷关圣人早不知去什么地方躲起来了;大殿里所有能抬得出门儿的石碑已不见了,只有两块宽一米五、高二米多、厚达二十多公分的石碑被立放在大殿的南墙下和外檐下;大殿耳房、正殿、偏殿成了教室和老师们的办公室,武圣关帝的行宫成了当今孩子们的学堂,想必他老人家是不会见怪的。
圣人,是大公无私,爱民庇护天下生灵,肯定不会由于得不到供奉烟火等一己私利而发雷霆万钧之怒吧!
这时课间活动的学生们像花果山上的猴子似的,在庙四周坡上、田里、树上、墙头,你追我打,跳、蹦、拉、拽,乱作一团。张鸿远看着自己的儿子们汇入看欢快的游乐场,心中多少涌起一种快慰,当他转身要下台阶之时,只见台阶下的圆门旁一群稍大点的学生围成一堆,中间围着个人,那人是里头沟的吴志愿。
吴志愿,比张鸿远大一两岁,原名叫吴臭小,五二年参加志愿军赴朝鲜作战时,改名为志愿。战争结束时,吴志愿复原回村。吴志愿x格内向,认真心细,只是个子粗短,一只像被打扁似的大鼻子蛮不讲理地横在那张黑脸上,令人伤心地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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