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凉,有栖在树上的寒鸦偶然怪叫一声,惊破这寂静。秋深霜露重,不觉已浸凉了衣襟长袖。我回身离去,道:“皇上有宴,王爷不方便出来太久,终归于礼不合。”
他颔首,只缓缓拣了一首明快的小曲来吹了送我。曲调是欢悦的,而听在耳中,却觉得寂寞非常,裙角拖曳开积于廊上的轻薄尘灰,亦仿佛扫开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脸上骤然感觉温热,就像那一r昏寐中,他的泪落在我面颊上的温度和湿润,依稀而明白的触觉。远远走至最后一个转角,瞥见他依旧站在原处,只以笛声送我离开,而他眼底的淡淡的怅然,我终不信是自己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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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巷的路长而冷清,两侧高高的宫墙阻挡,依稀可以听见凉风送来前殿歌舞欢宴的声音。我和浣碧走得不快,两个人的长长的影子映在永巷的青石板上几乎j叠在一起,如同一个人一般。
我在腹中择着如何启齿的言语,想了想还是直接问她:“你与六王来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浣碧一惊,一时语塞,慌忙就要跪下去。我忙扶住她道:“现在是长姊和你说话,你愿意说便是,不愿意也就罢了。”
她低头道:“我并不是存心要瞒着长姊的。”
我道:“可是从我生辰那时开始的么?”见她默认,又道:“难怪你当时总不让我去太y池泛舟,也是要他嘱咐你要给我惊喜吧。”我看住她:“那么当r我困于宓秀宫一事,也是你去向六王求救的吧?”
浣碧点头:“槿汐姑姑陪长姊在宓秀宫中自然不能寻机脱身。当时太后病重,宫中没有可以为长姊做主的人,我只好斗胆去寻王爷。”
“那么后来你们又来往过几次?”
“只有两次,一次是长姊有孕后,另一次是前两r。王爷并没说别的,只嘱咐我好好照顾长姊。”
我低叹一声:“他也算是有心了。”
浣碧道:“长姊今r怎么突然问起,可是王爷告诉长姊的?”
我微微摇头:“并不是。只是你刚才见到六王时行的是常礼,若非平r私下见过,你乍然见到他,怎会是行常礼而不是大礼呢。”
浣碧脸s一红,道:“是我疏忽了呢。”
我低声嘱咐道:“我如今身份地位都是尴尬,若你和王爷来往频繁,于王爷于我们都没有益处,不要私下再见了。”
浣碧沉吟片刻,道:“好。”
永巷中十分寂静,微闻得行走时裙褶触碰的轻细声响。前殿的歌声被风吹来,柔婉而清亮,那是陵容在歌唱。我驻足听了片刻,惘然一笑,依旧携了浣碧的手一同回去。
这样寂寥而热闹的宫中深夜,是谁的抚琴,挑破了子夜的雾霭;又是谁的幽歌,撩拨开锦宫的玉尘。
卷一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冷月
一场霜降之后,空气中便有了寒冷的意味,尤其是晨起晚落的时分,薄棉锦衣也可以上身了。一层秋雨一层凉,真正是深秋了啊。
这样的萧条的秋,兼着时断时续的雨,r子便在这绵长的y雨天中静静滑过了。
这一r雨过初晴,太y只是蒙昧的微薄的光,像枯黄的叶子,一片一片落在人身上。眉庄见我这样避世,时时劝我几句,而我能回应的,只是沉没。这r眉庄来我宫中,二话不说,起身扯了我的手便走。她的步子很快,拉着我匆匆奔走在永巷的石道上,风扑起披风坠坠的衣角,似小儿顽皮的手在那里拨动。
我不晓得她要带我去哪里,路很长,走了许久还没有到她要去的地方。我留神周遭景物,仿佛是从前在哪里见过的,用心一想,不觉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条路,便是通往去锦冷宫的道路。数年前,我在冷宫下令杀死了宫中第一个威胁我x命的女子。那是我第一次蓄意的杀戮,以致我在后来很多个夜里常常会梦见死去的余氏被勒杀的的情景,叫我心有余悸。
走了很久,才到冷宫。推开门,有数不清的细小灰尘迎面扑来,在浅金的r光下张牙舞爪地飞舞。在我眼里,它们更像是无数女子积蓄已久的怨气,积聚了太多的痛苦和诅咒,像一个黑暗无底的深渊一样,让人不寒而栗。y光在这里都是停滞的,破旧的屋檐下滴答着残留的雨水,空气中有淡淡的却挥之不去的腐臭和潮湿的霉味。
那些曾经容颜如花的女子或哭泣呼喊,或木然蜷缩在地上半睡半醒,或形如疯癫跳跃大笑,而大多人贪恋这久违的r光,纷纷选了靠近y光的地方享受这难得的片刻温暖。
她们对我和眉庄的到来漠不关心,几乎视若无睹。照看冷宫的老宫女和老内监们根本无意照顾这些被历朝皇帝所遗弃的女人,只是定期分一些腐坏的食物给她们让她们能继续活下去,或者在她们过分吵闹时挥舞着g棒和鞭子叱责她们安静下来。而他们做的最多的事,就是面无表情地将这些因为忍受不了折磨而自杀的女子的尸体拖到城外的乱葬岗焚化。
人人都晒在太y底下。我无意转头,y暗没有r光照耀的角落里只剩下两个女子一坐一卧在霉烂潮湿的稻草堆上,连ry雨,那些稻草已经乌黑烂污。那两个女子衣衫褴褛破旧,蓬头垢面。坐着的那个女子手边有一盘尚未舔净汤汁的鱼骨,苍蝇嗡嗡地飞旋着。她的面前竖了一块破了一角的镜子,她仔细用零星的面粉小心翼翼地敷着脸和脖子,一点也不敢疏忽,仿佛那是上好的胭脂水粉。敷完面粉后双手在稻草中摸索了片刻,如获至宝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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