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新添上大皇叔的仇,铁叔的仇,甚至……我生身父亲之仇。我是为了断恩仇而来,以为解开心结就能重回我的生活,结果肩上背负的担子,竟是一日重过一日。”
“竖子之言,荒谬至极”,元凰冷笑着打断他:“你又可曾想过,杀我之后,又当如何?难道放任北嵎帝位空悬,国不成国,沦为外族笑柄?”
“……大皇叔可代为主政,或者传位仲远。”凤先被他反问一时语塞,眉头轻蹙。元凰见了,讥讽笑意更盛:“大皇叔久疏政务,否则边关军权岂能转瞬易手,仲远那般懦弱退让,又如何压得住朝中诸臣。你身披龙袍,却以为还在街头巷陌,以寻常百姓之心决断家国大事,殊不知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岂能相提并论。”
“我确实不明白。”凤先淡淡界面道,将抱在怀里的琴放上地面,手指划拨出几道凌乱音符:“暗杀太后,逐走三王爷,这便是你的庙堂?”
“哼”,元凰沉下脸来,不见悔愧之色:“舍人所不能舍,忍人所不能忍,方可致人所不能致。汉景帝杀晁错,武帝诛主父宴,古之上位明君,几曾见有妇人之仁。你既不能明白,又有何资格评头论足。”
“呵……我有时候会想,到现在我再杀了你,究竟算是什么。”凤先好像没听懂元凰的话,悲哀的摇头,顾自喃喃着。他直举的剑上映照出元凰背后的滔滔流水,入眼端是一片潋滟风光:“算是替母亲兄弟报仇,还是算做手足相残。”
“哈,这你不用担心。”元凰笑答道,拔剑时候带起的风撩开他的金色额发,正与凤先贵气逼人的龙袍交相辉映:“今日一战,死的一定是你。”
凤先没有答话,沉下面色,全神贯注地盯着元凰的每一个动作。元凰金色浏海覆盖下是两道细致如云的眉毛,眉尖弯弯的勾画进鬓角,怎样也沾染不到杀气,依稀仍是当年惊鸿一瞥间意气风发的少年太子,在街心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顾盼从容,温文微笑着许给凤先一个百代盛世。
北辰凤先当日并不知道,在很多年之前,木樨飘香的宫闱深院里,他贤明审慎的父亲也正是因为牵动杀机后的那一丝心软仁慈,最终在一个苦涩凉薄的秋夜里独自饮下了牵机。
北辰胤等到元凰的时候已将近黄昏。元凰脸上,颈上,手上,凡是无衣物遮盖之处皆是暗红一片,左手袖子撕裂了,露出一道细长的伤口,不算最深,也看不见骨头,淡红的嫩肉层层翻勾上来,好像在白净的手臂上绽开了花。他攥着剑,径直走到北辰胤跟前,随后背光站定,影子正落上北辰胤的脚尖,摇摇晃晃的,旌旗一样被风吹得卷动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缘故,眼睛里似乎都落进了晚霞。
“我杀了北辰凤先。”元凰说,大概因为在水边迎风站了太久,嘴唇上生出道道细小的白痕,干裂扯破了渗出晶亮的血点。
其实在他回来之前,跟着他的那几名夜鸮就抢先一步回到皇城向北辰胤报告了战况,他们说元凰把剑在凤先身上插得太深,拔出来的时候又太快太猛,以致于鲜血喷了满身,很是狼狈——夜鸮部队都是暗杀的行家,当然知道如何点到为止,不会多费力气把剑尖再深入一寸,更不会满身血污招人侧目。北辰胤从元凰眼睛里读出了剧烈翻转的情绪起伏,好像经过无休止的奔逃,想起元凰虽然曾经面不改色得赐死过朝臣亲友,毕竟少有亲自动手处决人犯的时候。他想孩子也许并没有料到,决定他人生死所需担负的勇气,远比不上亲眼看到滚烫热血自手底流出时候的冲击惊惶。他于是觉得不该继续这个话题,颔首淡淡嘱咐道:“回来就好,去把手上伤口包扎一下,小心伤了筋脉。”
若是数月之前让元凰听到北辰胤这样公事公办的冷静语气,定会气恼北辰胤放任他自身自灭的无谓样子,就连装模作样的嘘寒问暖都不肯费心造作。如今他却逐渐能从北辰胤的不假辞色中剥离出另一个人深埋心底的无微不至,怀着窃喜心情悄然品味。——他这样浑身是血的闯进来,衣服已分不清楚原来颜色,北辰胤却能一眼辨出哪里是染了凤先的血,哪里是他自己受的伤,还记得留意伤口深浅位置,提醒他莫要留下宿疾,若非关心情切,岂能如此面面俱到。元凰这样想着,不但没有离开,反而踏前一步,将刚才的话语强调一遍:“我杀了北辰凤先——从此以后,我和你就是一样的了。”
北辰胤愣了一下,不明白他话中含义。元凰抬起手臂,抹去本来已经风干在脸上,方才又被汗水溶解从而快要滴落眼睛的枯红血水:“你杀了先皇,我杀死了他的孩子——弑兄篡国的罪孽若遭天谴,便是我们一同承担。”
“这就是你要亲手杀死北辰凤先的理由?”北辰胤挑起眉角,转过身去,低沉了嗓音:“弑兄灭亲,我并不引为荣耀。——为了王朝的建立繁盛,杀戮是必要手段,却从来不是最终目的。我以为你是为了给先皇一个交代,才要同凤先单独比斗,若知道是为了这样的原因,我当初便不应该答应。”
“我也并不以杀戮为荣,可是……”,可是我想同你并肩而立。元凰正要分辩,却突然想起一件最为紧要之事,着急地唰然变了脸色,惊呼一声“糟糕”,顿足直往养心殿方向冲去。北辰胤不知是何缘故,不及拦阻,但见他神色慌张恐有意外,也便尾随在后到了殿前。
养心殿历来用作皇帝寝宫,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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