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
宣旨的太监走后,整间牢房陷入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中。
这是奚国天牢最阴暗最牢固的一间。墙是巨石砌的石墙,门是厚重的铁门,就连屋顶,也是由数块铁板铆钉而成。从下到上,每一处都是仿佛能吸人魂魄的黑色。倘若再仔细看,还能看到那黑色上面还有些深暗的红。那是凝固的血。
没有窗。唯一的光源,是墙上的石洞里点的一盏油灯。灯火如豆。
点灯,是为了让外面的人能透过铁门上一个一寸见方的小洞,看到犯人在里面的状况。
天牢的牢头,司狱大人奚梓洲,一直对那门洞很不满意。
因为门很厚而洞很小,他每次过来巡查时,都必须闭起一只眼睛来,把脸贴在生了锈的铁门上,才能把牢房里面看个清楚。夏天还好,冬天他时常担心那比冰雪更冷的铁门会从他脸上冻下一块肉来。
他那张脸如白玉雕琢一般绝美无俦,就连飞仙楼的花魁放在一边也是比不过的。他人生中唯一的乐趣就是给人上;若是少了一块肉,恐怕上他的人就不肯像从前那样卖力了。这可不行。
但是这天晚上,奚梓洲送走那传旨的太监之后,破天荒地贴在那门上看了很久。
方形的门洞像一个画框,把牢房一角圈在了里面。昏黄色调的画面里坐着个人,身材高大魁梧,两道高挑斜飞的浓眉透着英气,寒星似的双眼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中仍旧闪着不屈的光芒,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双唇仿佛刀刻出来的。这张脸,很配得上那个让奚国上下闻之色变的名字。
“萧晏。”
奚梓洲趴在门洞上看了半天之后,忍不住用低低的声音叫了一声。
话音未落,昏暗中一道寒光射过来,穿过那窄小的门洞,直落入奚梓洲眼里。
和他对视,仿佛是被一支利箭射穿了头颅。
不知道,被这样的人贯穿,感觉又如何呢。
难得的是,这人还没有被动过刑,关进来的这几天也没饿着,身体状况好极了——比之那些被打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死囚,又不知好了几倍。
铁门打开了又在身后关上。铁圈拴着的钥匙挂在了墙上。
外面正是盛夏的天气,牢房里的闷热赛过蒸笼。萧晏身上的囚服被汗湿透,全都贴在了肌肤之上。薄薄的湿皱的衣衫,再也遮掩不住如猛兽一样刚韧强劲的身躯。
奚梓洲盯着萧晏宽厚结实的胸膛,吞了吞口水。
因为知道他是朝廷重犯,又不知道会不会再被放出去,所以一直不敢打他的主意。现在奚梓洲终于放心了。无论这个人曾经是谁,他都将很快变成一堆白骨烂肉。
奚梓洲的原则是:人尽其材,物尽其用。
刚看到奚梓洲的时候萧晏还有些诧异,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原先的淡然从容:“奚大人?”
奚梓洲有些踌躇。眼前的人太干净,太坦然,仿佛他再往前说一句套近乎的话,再有些微亲近的举动,对他都是一种玷污。
这么个人,偏偏是勾结敌国,意图谋反的重犯。
奚梓洲定了定神,笑说:“萧将军,我也没别的事,只是看着天热,想提醒将军一声,若是把衣服脱了,怕是会好受些。”
他的笑容看起来宽厚老实,配上他如白玉凝脂水墨淡描似的的面容,令萧晏觉得他不过是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但是萧晏记得,一年前他手下有个副将被人诬陷下狱,不过是在他奚梓洲手里转了个圈,抬出去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好皮。
所以他好心地谢绝:“多谢奚大人关心。只是此处蚊蝇太多,要是我都脱了,十七日之后三千刀只剐一张烂皮,岂不扫了圣上的兴。”
当今天子在下旨要剜了萧晏的同时诏告天下:十七日后,他要带同文武百官一道观刑。奚梓洲有些不以为然。那个瘦削苍白连杀鸡都没看过的十六岁少年?老天保佑他别吓得当场尿裤子。
天子太远。奚梓洲只看到了眼前萧晏自己给他搭的一架梯子:“蚊子……那还不好办?”
片刻过后,萧晏看着床边升起来的一缕轻烟,闻着慢慢弥漫在浑浊的空气里的艾草的味道,开始觉得有点头疼。
奚梓洲吹熄了手里的火折子,理所当然地站得近了些,又理所当然地再提了一次他的要求:“这种香可以驱走蚊虫,将军,可以放心地脱衣服了。”
萧晏无语。这样大大方方地要他脱衣服的人,他这辈子还只遇到过两个。
一个是小时候赶他去洗澡的娘,另一个,就是眼前的奚梓洲。
而奚梓洲仍旧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目光天真温柔得像是初生的小鹿。
沉默片刻。奚梓洲一拍脑袋,脸上的笑意搅了蜜糖般浓稠:“将军身份何等矜贵,自然应当有人伺候更衣……只是天牢里不能带下人,委屈将军让我伺候一回吧。”说着,便伸出一只纤长雪白的手,理所当然地去解萧晏胸前的衣带。
萧晏眼光闪烁间,胸口平平往后移了数寸:“萧某已是阶下之囚,不敢有劳奚大人。”
那只手却像是早就知道了他会躲闪似的,非常干脆地追了上去,又非常准确地捏住那打着活结的系带。轻轻一拉,两道修长细致的锁骨便暴露在昏暗的火光下。
衣带拉开。奚梓洲的指甲仿佛不经意地划过萧晏颈下,两枚锁骨之间,最敏感的那一小片地带。
虽然只是轻轻的一划,却也足够引起萧晏的警觉。
哗啦一声金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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