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催春去……」
哒哒马蹄。
山花烂漫出,寂静山谷,有一辆低垂着帘子的小车缓缓驶来。
盛夏时节,赶车的汉子居然穿着长袖长衫,还戴着一对黑色的粗布手套,远远一看,就像被人把全身都紧紧包裹起来似的。他头上戴着一顶宽边草帽,将脸蛋遮去整整大半,只可以看见一点点下巴。
可仅仅露出这么一点白皙的下巴,已可以窥出此人藏在黑衣草帽下的优美轮廓。
越往里走,人迹越罕见。汉子一路小心翼翼赶着马车,车到山前,终于也不得不停下,转头道:「娘,没有路了,我们下车吧!」
声音醇厚动听,竟是一副好嗓子。
「好。」一道妇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勉强支撑的疲倦,从帘子里透出来。
白少情跳下车,掀开帘子。一手拿过沉重的包袱,在胸前扎紧。一边将头上的大草帽和手套取下来。
此处往里走,是深山老林,不必再遮三遮四。
「娘,我背您。」
被搀扶着下了车的妇人忽然摆手,「等一下。」她没有焦距的眼睛,在空中惘然转动,话中多了一点惊喜交加。「少情,这是哪里?」
白少情俊美的轮廓,在笑容下更显动人。
他忍住笑意。「娘,您猜。」
妇人在原地伸手摸索,蓦然蹲下,摸摸脚下的石头,喃喃道:「真奇怪,这里的气味,居然和我小时候住的地方一样。」太过激动,她空洞的眼中,居然隐隐闪动光芒。
白少情扶起她,「娘,我不知道这里是否是您小时候住的地方。但这里有满山的山花,进到深处,有一条小溪,溪边有一个小山坡,山坡上有许多许多的九里香,都和娘小时候和我说的一模一样。」
「山花?小溪?九里香?」妇人激动地抓住白少情的手,「九里香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
九里香熟悉的气味传入鼻间。往昔时光,仿佛骤然回来。
当日山花烂漫,她记得每一丛花的位置,知道站在哪里伸手,可以摸到一簇绽放的山花。
当日爹娘仍在,他们没有说自己是人见人爱的美人,却说自己会有一日在这山中遇到一个值得深爱的男人。
当日情窦未开,她躺在舒适的小竹床上,闻着九里香的气味,无忧无虑。
爹娘死后,这青山绿水没有欺她眼盲,花仍香,果子仍四季常有。
若当日不曾结识白莫然,能终老这里多好。
「是这里。」妇人怔怔道:「少情,就是这里。好孩子,你怎么找到的?娘这个瞎子,连自己从小住的地方都不知道叫什么。」
「娘,这里荒山野岭,哪有什么名字?我也是偶然碰到。」淡淡一句,隐去白莫然死去绝望和憎恨的眼神。他不想母亲知道,自己怎样从父亲口中逼问出这个地方。
摸索着九里香的枝叶,妇人轻轻叹气。
她在九里香下盘膝而坐,向空中招手,「孩子,过来。」
白少情靠了过去,坐在旁边。
山林中的清风,徐徐而过,清爽宜人。
在清风中,妇人举手,把脸上的人皮面具卸了下来。
一张斑斑驳驳、狰狞无比的脸。
人皮面具后的真面目,白少情纵使已猜测过不下千遍,此刻也吃了一惊。一惊之后,喉咙蓦然哽咽。
「娘……」他仍记得当年的娘,美如云中仙子。
「少情,不要哭。」妇人很平静。「当年你还小,蓦然发现我面目全非,大哭大闹。自那次后,你再也没有提起此事。我想你毕竟还是知道了。」
她伸手,摘下一片九里香叶,轻轻道:「不要瞒娘,你恨不恨父亲?」
白少情沉声道:「恨。」
「那……白家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白少情愣了一下。这个消息娘怎会知道?难道在赶路时,自己偶尔单独外出购置物品时,娘从旁人口中听到了什么?
他咬牙,冷冷道:「白家还有我。只要我在,白家就在。」
妇人不语,狰狞的脸对着白少情。发白的瞳子,让白少情赫然感觉沉重的压力。
「那……」妇人似乎有话要问,却又停了下来。她要问的这个问题一定重要非常,以至于紧紧握着白少情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白少情脆弱的心,听见琴弦即将绷断的声音。他带着雾的眼睛里有点惊恐,盯着妇人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
「娘,您想问什么?」
终于,妇人缓缓冷静下来。她摇头,自言自语:「不问了。我只怕问出来,会发现一个接一个可怕的真相。就如我当年点头答应他离开这里,遇到一个又一个不会结束的噩梦。」
白少情另一只手垂在腰间,触碰地上的黄土。此刻,他的手指已经深深插入泥中,泥中的石粒潜入指甲,挤出鲜血,渗入黄土之中。
他忽然站起来,又忽然跪下,扑在妇人怀里,仰头问:「娘,若我很坏很坏,您会不会离开我?」
妇人笑道:「我的少情怎会很坏很坏?」
「若我真是罪孽深重,万劫不复呢?」
「我的孩子单纯善良,上天怎忍让他万劫不复?」妇人温柔爱怜地抚摸白少情的脸,「但娘不能一辈子陪着你。」
听出话中的不祥,白少情瞪大眼睛。「娘?」
「娘的身子不行了。娘自己知道。」
「不,娘要一辈子陪着我。」白少情紧紧搂着妇人,似要搂住他今生唯一可以倚靠的东西。「没有娘,那我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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