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璟定定的看着他:“你不过是在为自己找一个借口罢了,你想把错都归在舅舅身上,你觉得,当年做出选择的人若不是你而是他的话,你便可以心无愧疚的坐在这个位置上,便不会独自一人愧悔这么多年,不是吗?”
他的话音刚落,明德帝脸上那点若有若无的血色就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整个人也大幅度的晃动了一下,靠着双手死死的抓着身后的桌案边缘才勉强立住,却仍旧仿佛在下一刻就要倒下一般。
宣璟的话无疑是戳中了他的要害。
他不得不承认,他就是这般想的。
自从当年做出了选择之后,他就一直在努力的做一个君王,努力的享受着自己当初选择的成果。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当初想象的那样满足和快乐,甚至开始感到后悔和愧疚。
这些东西就像一颗种子,落在了心里就开始不受控制的生根发芽,并在时间的推移下快速的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牢牢的把最初做出选择的他罩在了里面。
特别是在沈玉暖跳下同心楼之后,他众叛亲离,痛失至亲挚爱挚友,却无法张口去解释什么,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悔恨和愧疚一直都在折磨着他,太久了,这些情绪憋在他心里太久了,让他早已是身心俱疲。
于是他开始想,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真的是他一个人的错吗?
他开始给自己找借口。
先是觉得林清鹤当年若是早些告诉自己他对沈玉暖有心那自己或许便不会娶她,即便是娶了,也不会碰她,不会假装与她鹣鲽情深,恩爱不疑,便也不会在后来被她拉进自己报复的局。
可苍桓山上,林清鹤反问他,若当年自己表明了对阿暖有心,他是不是就不会娶她了。
这个借口便没了意义。
因为按照当时的境况,他还是会娶的,后来的一切也还是会发生。
于是他又开始绞尽脑汁的为自己找其他的借口。
当他在昭和殿看见安珏与宣璟的举止,意识到他们的关系时,他终于感觉自己找到这个借口了。
所以他要让安珏离开,让他来做这个选择,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纠正他当初犯下的那些过错,才能缓解心中那些几乎快要承受不住的愧疚和悔恨,才能从里面翻出哪怕是一点点的心安理得。
“你不过是把我当成了另一个你而已,”宣璟看见他明显是被自己说中了的反应,又接着道:“可你想自我解脱的假设,凭什么要以牺牲我与他之间的感情来证明?你又凭什么认定,我就会与你做出相同的选择,走上一条与你相同的路呢?”
明德帝又剧烈的呛咳了起来,脸上开始泛出不详的紫红色。
但他仍旧努力的在平复着,半晌,才又生生咽下一口血沫看着宣璟厉声道:“因为你没得选择!”
“你忘了你曾经答应过你祖父与你舅舅的话了吗?忘了你当初曾在他们的灵前立下的誓言了吗?要做到那些,这个位置,你就非坐不可!”
而一旦坐上去了,身不由己的事情便也多了,首当其冲的,就是辜负旧情,另娶他人。
“那又如何!”宣璟道:“我与你仍旧大有不同,至少,我不会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去娶云渺。”
说完又转头看向安珏,目光灼灼的问:“若我今日仍要自私一回,央你留下的话?”
安珏定定的看了他良久,忽然释然般笑着反问道:“我何时说过要离开了?”
宣璟又问:“哪怕我日后会后宫满座,儿女成群?”
安珏道:“只要我还能忍受一日,便留一日。”
“无怨无悔?”
“君子之言,绝无怨悔。”
“好,”宣璟往后退了一步,“你们先出去吧,我还有些话想同他说。”
安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出了殿门。
“我未曾想到他竟会为了你打算放弃皇位,”林逸跟着他出了门,深深的叹了口气:“但如今看来,他仍旧是要坐上去的,再怎么说陛下这些年也确然是真心为他,这笔债,他得还。”
安珏没接话,只是目光空茫的望着同心楼的方向出神。
他们在殿外站了许久,宣璟才出来。
“太傅,”宣璟出门后并没有先走向安珏,而是对着一旁静默不语的林清鹤道:“他让你进去见一见他。”
林清鹤踟躇了一下,还是转身进了门。
“天色不早,”宣璟又对林逸和花落道:“你们早些回去吧。”
最后才又苍白着脸色走上前拉过安珏的手,沉默着往宫门外走。
走了一段距离又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安珏,问:“谨之曾与我说,规矩都是人定的,自然也是可以更改的,安珏,我到时为你更改祖制如何?”
安珏转头愣愣的看着他:“如何更改?”
宣璟道:“自然是颁布诏令,允男子随意通婚。”
“可此道有违天理伦常,自古以来……”安珏迟疑道:“从未有过此先例,就连赤明那样民风开放的地方都未曾公开颁布过诏令。”
“那便从我邛菀开始,”宣璟道:“陈规旧习,不破不立。存在即是合理,天理伦常也不过是大多数的人心所向罢了。”
安珏心中十分触动,可也明白此事有多难以真正施行,还是犹豫道:“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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