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大概是没有这种机会了。”
男人敲了敲玻璃,里面的景象就呈现了出来,他看见无数张自己的脸,无数个自己闭着眼漂浮在一个个六角形的泡泡里。
他的手因为紧张地猝然收紧,傅敛羽拍着他的后背安慰着他:“我说了吧,你是大白兔,下面这些,才是小白鼠。”
男人低沉地笑着,傅郁只觉得全身一点点凉下去。
——这个世界,比他想象得,要疯狂得多得多了。
“下面这些全是你的副本,完美复制了你身体的每个角落,和你经历的一点一滴,即使这样大人们还是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找到你真正的身体,你说,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傅郁偏过脸,不去看下面那骇人的场面,傅敛羽却把他放了下来,强迫他看着里面。
“我很尊重你的想法的,所以,挑一个吧,傅郁。”
“什么?”傅郁的声音很哑,他在底下时崩溃地大喊大叫了,现在说起话来,嗓子里还冒着血腥味。
“你喜欢哪个位置?角落一点不会被人发现?还是那种可以纵观全局的角度?”傅敛羽的手指在玻璃上比划着,像是在挑他今晚要吃的布丁口味,“我觉得那个不错,既靠边,又方便你看清楚操作台上的人在干什么。说起来我要提醒你一下,他们做的事情可能有点难以接受,你最好多深呼吸几次。”
傅郁没有动,没有理会男人说的话,也没有在看下面,眼神空荡荡地飘着:“你……要把我和下面那些,那些做交换?你不要我了么?”
“怎么说呢,我曾经也以为我可以驯服你的。”傅敛羽的眼神里带了遗憾,但更多的是戏谑,“可你总是不服管,少说我也养了你十来年了吧,你倒是没颗感恩的心。”
傅郁坐在那儿,像是静止了一样,可手脚上小挂坠晃动的弧度可以看得出来,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我有和你说过下一任信使已经被选出来了吧,是对可爱的双胞胎,不过要比你安静得多了,”傅敛羽挑着他的头发玩,“起码他们不会寂寞,孤单的时候会找彼此玩,这大概是双胞胎最大的好处了吧。”
傅郁张了张嘴巴,发不出声音,又闭上了。
“选不出来的话,我来帮你好了。”傅敛羽敲了敲玻璃,故作犹豫了一会儿,随手指了一个,“就它了吧。”
他所指的那个培养皿应声飘了过来,金黄的液面降下去,里面的人睁开了眼睛,划着手轻松地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和那个高台上的信使相差无几,因为陌生和诧异与他们俩保持着距离。
傅郁看着它,对方冷漠,高傲,优雅,一举一动都点到即止又恰到好处,那是他被培养了无数年形成的习惯,在朝圣者面前,他要表现得像个高高在上的神明。
而此时此刻他看着这个和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只觉得滑稽可笑。
傅敛羽扶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大人们既然这么想要你,我就把你送给他们。怎么样,我是不是善良得像个圣人。”
傅郁强压着内心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想冷静下来向傅敛羽求情,可男人没有给他机会,只是漠然地一推他,那培养皿就裹了上来,不由分说地把他吞食进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液体又灌了进来,他站着没动,死死地盯着傅敛羽。
男人笑着转向了他的复制体,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随机伸出了手,而那个“他”也从善如流地回应,脸上露出笑来。
那液体灌得很快,他一点阻止的办法都没有,漫过了他的腰,堵着他胸口不让他呼吸,最后蒙上了他的口鼻。
那些粘腻的东西前仆后继钻着空子进入他的身体里,傅郁的脚已经接触不到实地了,视野也逐渐模糊了起来。
他想,他可能也没有那么那么想要出去,没有那么那么渴望自由,也没有那么那么喜欢傅敛羽。
他其实只是想有人陪他说说话罢了,以前他坐在那棵树的最顶上,看着朝圣的时候黑压压的人群,总是想,外面的世界有那么多人,可他们却不想和任何人产生联系,而他一个人住在神殿里,想着的全是如何去爱一个人。
所以当傅敛羽莫名其妙地进入他的生活时,他想,就是他了。
只是在那个时间点上,如果有另一个人出现的话,他大概也会毫不犹豫地爱上对方,然后和他一块儿逃走的。
而那个人也不会在他身上装各种奇奇怪怪的限制,让他无法逃离这个小小的怪圈。
再说傅敛羽那么厉害,说不定连他喜欢他这件事,都是被精心安排好的。
他努力睁开眼,外面的景色被扭曲得很不真实,但他还是能看见傅敛羽带着那个假的“他”走远了,消失在楼梯上。
——不要走。
他嘴上冒了一个大泡泡,呜咽的声音被埋没在这恶心的液体里,更多的黏液顺着他的嘴灌进去,五脏六腑似乎都被黏住了。
傅郁想,他不该这么悲伤的。
如果没有傅敛羽,他不会那么迫切地想要出来,他会在神殿里乖乖呆到十八岁生日,然后一身轻松地下山,可能要吃点苦头,因为他不会赚钱生活也不能自理,可什么样的难关克服起来,都没他此时此刻从灵魂深处发出的震颤要来得难过。
——傅敛羽不要他了,因为他不是个听话的小孩儿,离开的时候甚至不想回头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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