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花匠终于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他看到神仙从管家的胸膛中抓出了一个心脏,血淋淋,还在跳动着。
管家眼中的金黄色彻底熄灭了,胸口留着一个深深的血洞,双手恢复如常,兽化的特征都从他身上消失了。管家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花匠抱开童子,冲上去把管家扶住,却见他脸上泪水纵横。
“放心,死不了。”神仙扔下一句,“刚才那个心脏不是他的。”
花匠猛然抬头,却见神仙一跃而起,一拳砸在那怪物的头颅上,顿时脑浆崩碎,再无声息了。
神仙在屋中央站定,双手都是鲜血,面露狞笑。回头一看,牢房外跪着一大片人,显然是见了神仙显灵,俯首跪拜的。
只有一个人没跪,就是那个上游道长。上游不叫上游,他叫尔雅。
尔雅嘴唇微张,声音颤抖:“爹……”
☆、巧然
牢房中重新安静下来,跪在外头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声,童子爬到花匠身边去,小手覆上管家的手背,抽抽嗒嗒地哭。一方天光从窗口照进来,照在神仙的身上。
神仙侧身站着,他刚处于厮杀的亢奋中,头上伸着高耸的角,红棕色的角古老粗犷,枝杈之间的花一瓣一瓣往下落。白绫飒飒飘扬,在对面的墙壁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像是神庙中的壁画。
他扭头看见了尔雅,桃花潭水一般的眼睛里倒映出氤氲的神采。他欢喜、激动,有种久违的自由。神仙眯眼笑了笑,仿佛隔着几千几万年,心上那片桃源又繁花盛开了。
尔雅提着竹木药箱走上前去,神仙眼神灼灼地,心脏剧烈地跳动。尔雅盯着神仙的脸看了一会儿,放下了药箱,一把抱住了他。
“儿子……”神仙抬起手搂住尔雅的肩膀,鲜血已经干涸了,他的声音眷恋柔和,“我想你娘了。”
尔雅突然崩溃大哭,他的身量没有神仙那么高,此时只得把头埋在神仙的怀里,大片的泪水倾泻而下,伴随着断续的哭声,在寂静的牢房中孤独难当。
神仙抱着尔雅,任他哭泣了一会儿。就像是回到当时年月,尔雅还小的时候,打雷下雨的晚上,尔雅的娘就这样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哄他入睡。
“好了不哭了,我们去北方找你娘。”神仙拍着尔雅的背,“你不是说北方有冰海么,咱们就去那里,说不定你娘就在那儿等着我们呢。”
“娘已经死了,葬在山脚下,爹……”尔雅泣不成声,“我春天的时候回去看过了,春江水暖浮着几只野鸭,竹外桃花开了两三枝。”
神仙抿唇不再言语,他撇起了眉毛,眼眶忽然泛红了。异色眸子里的神采暗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潮湿的雾气。
其实神仙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他太孤独、太想念她了,总觉得她没有死,前尘往事均是白日里一场梦,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不哭了不哭了,快些救人吧,那人被折腾得挺惨的,要不是我来,这里的人恐怕一个也活不了了。”神仙岔开了话题,催尔雅去给管家治治伤。
尔雅点点头,松开手臂,擦掉泪水,扶膝提着药箱前去给管家诊治。管家此时昏迷着,花匠把他抱到床榻上,放安稳了,小心地拂去管家脸上的灰尘。
管家神色那么安宁,就像平时睡着了一样。花匠忽然想起丞相府里的日子,有时候管家靠在他肩上打盹,眉目舒展,唇边还带着温文的笑意。
心中忽地一痛,花匠连忙别开了视线,手臂上骤然传来一阵剧痛,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已经被咬掉了好几块肉,跟个血人似的,童子都不敢靠近他。
花匠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神仙却走过来在他身旁蹲下了。神仙卡住花匠的下巴,上下瞧了瞧花匠,啧啧赞叹了一句:“福大命大。”
“神仙保佑。”花匠勉强地笑笑,护住身上的伤口,疼得倒噎气。
神仙咧嘴笑笑,眼尾泛着点桃花色。他收了自己的角,抬手按在花匠的肩上,轻轻念一个咒,一道金色的涟漪包裹了花匠全身。
“差点就被咬死了,你怎么不跑?”神仙一边给他疗伤,一边闲闲地问。
花匠感觉全身的疼痛减轻了不少,一股醇厚的真气在体内游走。他略微舒了一口气,盘腿坐直了身子,回答道:“兽化后难免残暴嗜血,给他咬几口垫垫肚子。我命硬,死不了。”
神仙抬眼瞧瞧花匠的神色,见他嘴上说得满不在乎,其实满脸都是心疼。神仙寞然,心中似想起了什么往事,不免唏嘘。
“其实你是想保护那个小孩子吧?”神仙不轻不重地点破了,绕道他身后去给他渡气,神色平淡,语气蔼然。
花匠略是一惊,愣了一下,还是垂眸承认了。
神仙笑了:“算你们还是有眼色,那才是乌罕那提氏的后人,外头那个不知哪里来的女人居然也敢冒充她祖宗!”
神仙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笑意,在他看来无比正常的话被花匠听在耳朵里,却犹如晴天霹雳,在耳边轰然炸响,直叫人浑身僵硬、血冷如冰。
花匠咬紧了嘴唇,攥紧膝上的衣裳,压低声音警告:“仙人,您不太懂得凡人的事情,这话可不能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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