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听他的话,拍拍尘土站起来,蒲川走出了几步,伏羲连忙追上去,蒲川顺手把飞燕草的花别在伏羲的发髻上。
他们一高一矮,慢慢地走出巷子去。
江南的九月,雨水充沛,尽管江淮七八月的高温已经让河水下降了几米。河边柳树上传来聒噪的蝉声,即使在雨水里,依旧远近可闻。
广陵王骑着马,经过山下茂盛的竹林,沿着曲折的山路,往群山深处去。雨水沙沙地打在竹叶上,漫山遍野都是泠泠的天籁。
群山和缓地起伏,林木莽莽苍苍,铅灰色的天空压下来,更显得山野浓墨重彩。
王爷头上戴着斗笠,骑着通体雪白的良马,绕过古寺和山间的湖泊。道路两旁长满了斑斓的野花,有行人经过,停下来折花时雨水淋湿了绸缎。王爷未曾停留,打马急行了半个时辰,才在一处藤蔓丛生的石缝前停下。
王爷撩开垂挂的藤条,伸手摸到石壁上突起的石块,他用了很多种手法,最后再把石块往里一推,听到一声响亮的扣合声。
王爷退开两步,手中牵着白马的缰绳,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转瞬间,低沉的轰隆声像雷霆滚滚而来,石缝两边的斜坡平滑地陷落,渐渐地,一道隐蔽的石门轰然洞开,里面是一条幽深的甬道,两边的石壁上燃着明黄的蜡烛。
王爷牵着白马走进去,石门一下子降下了,阻隔了外面满世界的雨声,忽然沉寂下来。原本陷落的斜坡又重新归位,一切恢复原样,树木郁葱,藤蔓攀援。
不知在这样狭窄幽深的甬道中走了多久,王爷才走到了豁然开朗的地方。他把马拴在石柱上,按下石门的开关,跨进了一个广阔的空间中。王爷不甚惊奇,因为他来过这里无数次,而这,也是他一手的杰作。
旁边有人急匆匆地迎上来,哈腰赔笑,说:“王爷,您怎么突然来了?”
“本王一时兴起,就想来四处转转,顺便看看你们,是不是在偷懒。”王爷掖着袖子,环顾一下四周,他看到熊熊燃烧的火炉,工匠们挥舞锤子的影子映在墙壁上,像是乌黑的木炭。
这里充斥着各种声音,锤子重重敲击铁块的声音、工匠们齐声吆喝的声音、火炉里火焰燃烧的声音,混杂在一块儿,不停地上升着,一直到最顶上。
“王爷,我们哪敢偷懒啊。你看这热火朝天的景象,怕是没有谁能比这更勤劳了。”那人虾着腰,给王爷指指点点。
王爷没理他,自顾自在人群中穿行,他看到烧红的铁块,淬了水,哧啦冒起一团白烟。他看到工匠们身上结实的肌肉,被火光映成古铜色。
王爷走到旁边去看,看到一排排竖立的兵器,各式各样应有尽有,通体乌黑的兵器闪着微弱的寒芒。他独自站在一排排林立的兵器前,他长久地望着,目光沉沉的,不知远到了哪里。
兵器们都默默地立在黑暗里,像是黎明前的武士,千军万马,踏过冰封的河流而来。
“沧海波涛兮,自横流。铁马金戈兮,难淹留。金樽美酒兮,解恩仇。”
突然有这样的号子从地底下传来,王爷知道那是士兵在下层操练。王爷闭上眼睛,聆听铿锵的口号,心想,力拔山兮……振国魂!
☆、景明
管家正坐在花匠的屋子门前纳凉,花匠的小屋修得很雅致,古朴的木头门楣上缠绕着牵牛和紫藤。
院子两边摆着高高低低的花盆,近处是芍药牡丹,远处是木槿桔梗。两棵栀子树下放着青花瓷缸,缸里栽着睡莲,水下有两尾火红的锦鲤。
管家躺在藤椅上,一摇一摇地,看着天上刚升起的星星。花匠从屋里出来,把四盏灯笼系上树枝,让院子变得亮堂起来。
院子中央的小火炉上搁着茶壶,水声沸沸的,一股茶香混着木柴燃烧的气息蜿蜒而上。
童子搬着小板凳坐在火炉旁扇风,火光照着他的小脸,被腾起来的烟气呛了一下。
管家不想烟熏火燎,于是就叫童子帮他煮茶。管家一边给童子讲故事,讲《山海经》,管家读的书多,三言两语里描绘出一个洪荒的上古。
花匠把童子抱开,接过蒲扇坐下来看茶水煮开了没有。
童子开心地蹦跳起来,坐上管家的凉椅,一边甩着腿,一边仔细地听管家讲故事。童子的眼睛亮亮的,像天上的星月。
忽然有鸽子扑楞着翅膀飞下来,管家原本半眯着的眼睛倏尔睁开了。他坐起身,让鸽子停留在他抬起的手臂上。
管家从鸽子腿上取出字条,展开来看了,微微笑了一下,把纸条塞进了炭火里。花匠给管家端一碗茶来,问他:“什么事?”
管家顺顺鸽子的羽毛,把它放在地面上,任它四处啄食去了。管家笑意盈盈地看花匠的眼睛,说:“没什么事,该完成的都完成了。”
花匠没多问,他到不是那种爱管事的人。花匠回身招呼童子过来坐下,三人围坐着石桌,语笑融融。
花匠把刚才清洗干净的丁香花瓣一片片洒进茶碗里,再辅以姜糖,管家看得颇有乐趣。
管家时不时拿花匠打趣逗笑,花匠不太会说话,嘴皮子功夫比不过管家。花匠只是摸着头发笑笑,偶尔挠挠童子的痒痒,逗得他咯咯笑。
“别老是欺负人家年纪小,这个小娃娃,可记仇呢。”管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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