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流不语,眼闪过痛惜之色。
阿苦猛地收声,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太激动了。他退开一步,认认真真对云长流道:
“少主大恩,此生难以为报。”
“阿苦为你去死也愿意。”
说罢这一句,青衣少年低下了头,掩在暗处的神情闪烁,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轻轻道,“……我……有件事……”
“----什么话!你若敢去死,我定然死在你前面!”
冰冷之言如雷般于耳畔炸响,把阿苦惊得心悸。
他猛然抬头,便看见了云长流罕见的怒容,但见少主狠狠瞪着他,厉声道:
“当年是你自己说的!你生我生,你死我死;你给我做药,我护你无伤……是你亲口说的,亦是我应了的!”
阿苦脸色发白,那喉半句话再也说不出来。云长流更急,语无伦次道:“你明知道我……我……你怎么还能说这种话!若是有朝一日轮到你来为我涉险赴死,我还做什么少主、教主!我……连活着都无颜!”
“……”
阿苦屏息望了云长流半晌,勾唇笑了一下,“……开个玩笑,看把少主吓得。当心又把自己给气的毒发了。”
“是你乱说话,你气的我!”
云长流冷冷瞪他一眼,忍不住又数落了几句,直到阿苦连连告错才作罢。
然而只过了会儿,等他们两个默然走出了这条街巷之后,反倒是少主先软了态度,轻轻唤道:“临儿。”
云长流唤得足可称柔和认真,阿苦听了却觉得脊椎骨都在麻痒地哆嗦。他难为情得紧,别开脸闷闷道:“别……别这么叫。”
云长流还不依不饶起来了,“临儿分明比阿苦好听。”
阿苦不理他,云长流便自顾自道:“我以后便这样叫你,临儿。”
“说来你总叫我少主,我也想听你唤我名字。”
“你叫一声‘长流’我听?不然,你想叫‘流儿’也好。”
“临儿?怎的不理我……”
“临儿,说句话。”
“临儿,你就叫一叫我么。”
事实证明,素来淡泊寡情的长流少主粘起人来那也是极厉害的。
好几声“临儿”喊下去,直喊的阿苦无地自容,直到某一刻终于忍受不住,气道:“别、别喊了!”
灯下少年转过来的俊美脸庞泛着薄红,云长流竟觉得心头重重地跳了一拍。
阿苦双颊都要烧起来了,拂袖恼道,“少主!这种叫法都是长辈唤小辈的,就像教主是你爹才会那么唤你。你叫我,还什么临儿不临儿的,羞不羞!平常不是不爱说话么!?”
说罢他就一声不吭地赌气往前走。云长流回神,忙跟在人身后,扯着他袖角一口一个“阿苦”,好言好语哄了老半天才使他消了气儿。
随后阿苦便带少主往河边走,那宽阔的河畔正熙熙攘攘,无数人正俯身将捧的灯盏搁在水面上,都是在放河灯呢。
满江辉煌,缤纷相映。
他们也各自买了盏河灯,站在个稍僻静些的河畔一隅。
阿苦双珍重地抱着那盏明亮的纸灯。昏黑的夜色,青衣少年垂着头,双眼合拢,在很认真地祈愿,姿态竟是极为虔诚的模样。
云长流有些意外,他以为阿苦这种性子该是不信那仙佛鬼神之流的。
他忍不住暗想:阿苦在许什么愿?
其可有一句,是关乎自己的?
两盏河灯,两豆明光,慢慢地在水上漂远了。
云长流看了那河灯只几息,就又忍不住转过眼去看阿苦。却见他痴痴地凝视着河面,满目灯火尽在眼底,神情似乎有异。
可还没等云长流察觉出有哪里不对,阿苦便含笑转头。他又突然来了兴致,道:“少主,咱去坐船吧!”
“……”
云长流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是想到哪是哪,瞎闹腾。可反正少主这一趟也是陪阿苦出来的,自己也没什么主意,也就由着他玩的开心。
于是阿苦又带着云长流往河的下游走,走了许久才寻到几艘船。
一个白发苍苍,缺了一颗门牙的老艄公翘着二郎腿坐在岸上,眯着眼看河灯。
阿苦便上前客客气气地向他借船,本以为要费些周章,却没想到这老艄公爽快得很,看是两个讨喜的俊美少年郎,立刻就去解了只小船儿。阿苦给了他一两银子,便把老人家喜得合不拢嘴。
云长流先踩上了船,双持了杉木船篙。少主转头,见阿苦也上来了,便道:“你坐好,我给你撑船。”
阿苦没有跟他客气,在少主身边坐下,指了飘着河灯的江心,“咱云长流将长篙一撑,水纹荡开,船儿分开暗浪前行。
少主自然没学过撑船,可他内力深厚,寻常艄公又哪里比得过他这一撑之力。
小船渐行至江心,四周都是莹莹的河灯。
有高昂的渔歌传来,悠扬嘹亮,这把嗓子分明就是那个老艄公。阿苦眼睛一亮,轻声赞了句,又趴在船边往外瞧。
小船被水波推着晃荡,云长流挂了木篙,不再往前摇。一只河灯悠悠飘过来,被阿苦饶有味地伸截了,拨拉一下才放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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