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被弄的很暖和,光线又暗,慢悠悠地晃着晃着,他就迷糊过去了。
等再睁眼的时候车已经停了,关无绝被放躺在被枕间,温枫坐在身边守着他。
白衣近侍有些担忧地摸了摸他额头:“没事儿吧,真累着了?”
关无绝忙推开被子坐起来,恼道:“你怎么不叫醒我,让教主等了多久!”
说着他起身就要出去。温枫叫了声,伸手想拉他没拦住,关无绝已经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倏然间,灿阳与夹杂着花香的清风扑面而来。
关无绝闭了闭眼,然后睁开----
时已暮春,无数桃花纷然凋零。
风一吹,便是三千落红成雨。
马车竟停在神烈山间,桃林的最深处,宛如置身世外仙境。
隔着这如梦似幻的花雨之帘,一座木屋笼在郁郁树荫之下,仍是记忆中的模样。
关无绝屏息,被眼前之景美得头晕目眩。温枫下来,把他落在车厢里的鹤氅给他披回去,系好了,轻轻唤了声:“阿苦,好不好看?”
关无绝无法回答。他失神地望着那桃林与那木屋,一时茫然一时清醒,仿佛魂魄离体。
有那么一刻,护法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太长太长的梦。
可他却摸不清梦是什么梦。
起初他想,他是不是已经死在药门内的取血铁床上,这几日过于美好无缺的时光,就是魂魄彻底湮灭之前的最后一段幻像。
后来他迷迷糊糊地猜测,什么二次取血,什么四方护法,都是假的。或许他根本就没能从鬼门活着出来,他的骨血被浇在朱砂梅下,到死还在奢望着能再见一眼失忆后的云长流。
最后他开始怀疑这十年的岁月,他怀疑是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是不是他仅仅是在一个寻常的清晨,不小心做了个噩梦。
从梦里醒来,他还是那个被少主捧在手心上呵护的药人阿苦。
长流少主没有失忆,药人阿苦也没有断前尘。逢春生早就解了,他重新认真习武,陪云长流入了无泽境,出来做了教主的护法。
他们都好好儿的,早就如约结了亲。但是云长流念旧,教务清闲之时,总是要拉着他来这木屋住几天。
现在他只要走过去,就能见到教主垂眸抚琴,白衣如仙。情苦云曙仍能合鸣,他们仍似旧日。
面前的桃林木屋,被眼中漫上来的泪光抹得朦胧一片。
他眨眼,晶亮水泽破碎。
一枚桃花翩然被风吹向身后。
关无绝唇瓣微微颤抖,泪珠无声地自脸颊上滚落。他过了许久才沙哑地出声:“教主他……什么时候……”
温枫从袖中取了帕子给他拭泪,“教主很早就知道了,想不起来的记忆也找回来了。他怕刺激到你,影响你养伤,一直忍到现在才敢坦白。”
关无绝惶然后退一步:“你说教主早就……全记起来了?”
“早……”他无法接受地扶额摇了摇头,呼吸错乱,“早是多早……教主他早知道我是阿苦,知道我二次取血!”
温枫眼角一抽,他当然不敢实话说教主那段日子差点没疯了再把其他人也都吓疯了,只能含糊其辞:“还好你醒了。是老教主救的你,他以散功力折阳寿为代价,换你一丝生机。”
关无绝猛地揪住温枫衣襟,红着眼怒道:“所以,这几天你们也都来骗我!!!”
温枫道:“是教主下的死令,他一直说怕吓着你。那天你在清绝居醒过来,我们在屋里骗你,教主就在屋外听着……”
关无绝失语了,心口钝钝地泛疼。温枫抚了抚他的肩膀,指着眼前的仙境:
“你看这桃林木屋,教主花了好大心血才尽量修成原样,是想让你开心。可他自己昨晚却害怕得睡不着觉,不停地跟我说,桃花的花期已经错过了,是不是已经晚了,故人是不是已经挽不回了……”
“他在那间木屋等你,让我转告一句……如果你还愿留在他身边,就请你进去见他;如果你想离开,我这架马车立刻护送你出城。”
话音未落,关无绝已经咬牙一把推开温枫,步伐踉跄着穿过桃花落雨,踩着一地碎璎,向那间小木屋走去。
第176章 鸳鸯(2)
木屋之内,云长流背对着门,安静地垂首坐在地上。
他双眼凝望着虚空,神情无喜无悲……就像是当初以为关无绝已死之时,他独守着破烂空屋,浑浑噩噩,生不如死。
他在等,等着他心爱的人选择推开门走进来,或者选择永远离开他。
这并不是云长流起初预想的样子。
他一宿未眠,思前想后才下定决心。今日早就等在这里,本是准备亲自把无绝从马车上抱下来,遥遥地指着这间木屋唤一句“阿苦”,再告诉护法自己想起了所有旧忆。
可是,这之后该说些什么,他不知道。
太多了,他们之间横亘着十年错过的时光,横亘着可称残忍的欺骗与伤害,本有太多的话该说。
也正是因为太多,太乱,太复杂……云长流反而不知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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