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妖心中一叹,他同秋岸有些交情,听说过秋岸为庚泽做过的事,早已猜到庚泽会寻到这里来。他一边清洗笔,一边答道:“我许久不曾见过秋岸了,不知他如今在何方。”
庚泽坐在桌前,就那样静静地望着笔妖。其余一些想要来换画的妖怪们看到这里坐着一个神官,都不欲上前了。那笔妖将笔挂在笔架上,长叹一声道:“神君何必如此?我是真的不知道秋岸去了哪里。”
见庚泽大有一坐不起的架势,等了许久之后,那笔妖才道:“神君不如去问问妖市上的百晓生,得到的消息也比我这里的来得真切。”
看这笔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庚泽便起身去找那所谓的百晓生。百晓生是一只鼠妖,正在和别人吹嘘妖界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一见庚泽,鼠妖便乐了,他笑嘻嘻地对庚泽道:“我便知晓今日要做一桩神仙的生意,这不是上门了吗。”
庚泽正欲开口,鼠妖又道:“慢!我知道你要什么,你知道我要什么吗?”
妖市中的规矩便是一物换一物,庚泽便问道:“你要什么?”
那鼠妖敛起笑容道:“我要你一片龙鳞。”
周围围观的妖怪们都暗暗抽气,不敢相信鼠妖胆大至此,竟敢索要龙身上最重要的东西。龙鳞不易脱落,若是要拔下来,庚泽必定要吃一番苦头。
谁料庚泽默然了半晌,却真的从衣袖中拿出一片龙鳞来递给他。这是多年前他受那四十鞭时脱落的一片鳞,被他收了起来,没想到今日便派上了用场。
鼠妖喜滋滋地接过那片龙鳞,而后递给庚泽一页纸,欣然道:“你要找的人如今便在那里。”
庚泽接过那张纸,便飞速往上面写的地方飞去。鼠妖看着他匆匆的身影,“啧”了一声,重重地摇了摇头,叹他这一切又是何必。
庚泽将秋岸从他的藏身之地揪出来时,秋岸正喝得酩酊大醉。见了庚泽,秋岸霎时间便清醒了大半,他当日答应庚泽替淳于献铸造身体时,便料到日后会有这么一遭。只是他贪心,明明知道后果,还是答应了庚泽。
秋岸缩在地上,颤声道:“神君!放过小人吧!”
看到他这番形状,庚泽方才明白他瞒下了一些事情。庚泽抽出腰间的佩剑,将剑尖指向秋岸喉间,剑在柔和月光的照射下却映出冰冷的光泽。
他涩然问道:“你究竟隐瞒了什么?”
锋利的剑尖将秋岸颈间划出一道血痕,他痛哭流涕道:“神君,小人错了!当日小人是看您心切,实在是不忍心教您失望啊……”
淳于献乃是黄帝女魃,天生神躯。她的魂灵,岂是区区泥土和树枝筑成的身体能承受得住的。淳于献被唤醒之后,身体必将因为承受不住灵气而日益衰败。这副再造的身躯,也迟早会再次化为泡影。
庚泽剑尖一抖,冷声道:“若是有办法解决,我便放过你。”
秋岸浑身都在发抖,眼泪鼻涕糊成一团。他本性贪婪,最是贪生怕死,此刻他实在是不敢再次欺瞒庚泽了。于是他忍住恐惧,道:“神君,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他看着庚泽令人心惊的神情,不由得紧紧闭住了双眼,等待着庚泽的剑刺穿他的喉咙。然而许久之后,秋岸却听到庚泽嘶哑的声音:“滚。”
庚泽收回剑之后,秋岸立即连滚带爬地离开了那里。
一个人站在这荒郊野外,庚泽的手紧紧地握住剑柄,甚至不敢回客栈去见淳于献。他在夜色中独立了将近半个时辰,寒风吹过他宽大的衣袖,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客栈。
裴意的到来不但没有让裴瑍轻松,反而使他更加忙碌了。
按理说呼风唤雨应是龙的本能,可是裴意莫名便召不出雨水来。他连降雨都做不到,更别提其他的。裴瑍不仅要忙碌所有事务,还要教导裴意,不多几日整个人都消瘦了。
谢溦陪着他教导裴意时,忽然看到裴意在电闪雷鸣时握紧的双拳和泛白的指节,他疑道:“你怕打雷?”
裴意被揭穿之后便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
晚间谢溦给裴瑍到了一杯热茶,然后犹疑着问裴瑍:“裴意是不是怕打雷?”
裴瑍一怔,道:“益算星君倒是提过,但是又说他如今已经不怕了,难道他是因为这个才无法降雨?”
谢溦觉得,大约便是这个原因了。裴瑍便表示会同他说上一说,希望能让他克服这些恐惧。
裴瑍本有些奇怪,作为龙族,为何裴意会怕打雷,却听谢溦笑道:“总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天生便喜好雨水。”
听到这句话,裴瑍原本温柔的神情忽然一滞,谢溦见他变了神色,奇道:“怎么了?”
裴瑍涩然道:“没什么。”
他只是忽然想起那年在江南的木雕店前,谢溦笑着问他:“难道对你来说,下雨天不才应该是好天气吗?”当时他惊讶欢喜于谢溦对他喜好的洞察入微,如今却又为了自己的敏感心中有百般疑虑。
见谢溦勾住他的手指,陷入沉睡。裴瑍便将心中的担忧都暂且压下,拥着他躺了下去。
开春时,谢溦忽然跟裴瑍说,有要事要去一趟人界。裴瑍旁敲侧击地问询了一番,却什么也没问出来。但是他心中总有些不敢证实的猜测,于是他悄悄地跟在了谢溦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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