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一定是那孩子看到什么了吧?据说小孩子的眼睛能看见意想不到的东西。”
“对,那孩子立刻就指着谦也背后的那条路说:‘妈妈,看,那里有好多人!’”
“然后被妈妈训了?”对于孩子眼里自己看不见的东西,多数成人都会不由分说给予否认。
“差不多,她妈妈立刻阻止她说下去,把她带走了。”
“意料之中的故事啊。”
“确实,但谦也偏偏听见了不得了的东西。”
“是什么?”
“那个小孩子,在被她生气了的妈妈带走,经过谦也身边的时候,仍旧很执着地盯着那条路的方向。谦也听见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妈妈,奶奶在那里!她在说话,可我听不见!’”
“已经死去的老人放心不下孙女吗?”
“算不上。当时她的奶奶其实还没有死。那天早晨我和谦也才见过她,在电梯里,护士送她做每天的常规检查。老太太已经病了很久,身体时好时坏,昏迷也是经常的事,就像那天她的儿媳和孙女离开时一样。当然了,这些是我们后来才知道的。”
“那你的意思是……”
“那个老人家,就是那天傍晚故世的。她的儿孙们都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
“有机会最后见她一次的,很可能恰好就是她的小孙女。那时她一定是想说些什么,却偏偏因为成年人的固执丢掉了这个机会。虽然谁都不知道灵魂究竟有没有发出声音的能力,但后来我一直在想,如果真的存在鬼,存在灵魂,能够与还留在这个世上的亲人交谈,哪怕只有短暂的一次机会,许多纠缠了人一辈子的爱恨,或许在那时候就化解了。”
话题不知不觉偏出了很远,藤川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幸好这时他们已经抵达了目的地。大和民族时常被世界上的其它民族视为异类,因为尽管他们确实或多或少出于本能地惧怕死亡,但当死亡真正来临,他们也不会过多忌讳或感到悲伤。在他们看来死亡不过是一种变相的解脱,死去的亲人去了另一个世界,但他仍被当作存在着的家庭的一员,就连坟墓都理所当然地建在居民区里,与正常人的世界几乎没有隔阂。
就连拍摄的电影,比如后来那部著名的《入殓师》,当面向全球市场上映时,标题的翻译也并非传统直译,而是一句似是而非的“thedep”。
dep,出发,并非一个世界的终结,而是另一个世界,另一段生命的开始。
忍足带着藤川凉穿过两排石碑,停在一座名为「福岛由利子」的坟前。
石碑和石台都干干净净,或许是雨水刚刚冲刷过的结果。忍足将那束剑兰放在石台上,按照传统礼节行了礼。藤川凉虽说是外人,但出于礼貌与对死者的敬重也还是跟着照做。从名字看那显然是个女人,而再借昏暗的路灯光算了算年份,福岛要比他们两个大六岁。
去世的年份是五年前,那时他们十二岁,福岛十八岁,刚好是高校三年生。
现在他们十七岁,如果福岛还活着,那她就应该二十三岁,大学也已经毕业。
越来越猜不透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但在死者面前藤川凉选择了沉默。
他们沿着原路回去。看得出忍足的心情比刚刚来时好了许多,甚至还以来回奔波太累为由提出去藤川凉家蹭饭。藤川凉没太大所谓,当然也不会做亏本生意,于是不失时机地追问:“那作为报答,你总该告诉我,刚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忍足笑得一脸坦然,“就算不这样,我也没打算瞒你,”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你有没有听说过六年前发生在大阪的那起医疗事故?”
藤川凉回想了一下,很快有了印象:“你是说……和厚生省献金丑闻有关的那起?”
而在得到忍足肯定的回复后,藤川凉似乎又联想到了什么,“难道那间医院……”
忍足点了头,“对,就是我父亲当时管理的医院。而案件里的主治医生,正姓福岛。”
当谈话的双方都了解案件背景后,所谓的真相也就来得格外容易——就像许多故事里描述的那样,福岛在被捕后为了不殃及家人,选择了与妻子离婚——尽管他有罪在身,但作为丈夫作为父亲,他并不是一个恶人;离了婚的福岛妻子很快陷入困境:两个十来岁的女儿等待她抚养,但原本优渥的生活让她已经多年不曾工作,如今即使想重头再来,能够选择的也只有最基本的一些低级工作。
无奈之下她选择了改嫁,并带着两个女儿随第二任丈夫搬到东京。但这场婚姻又是个更大的悲剧。中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忍足有意无意没有提及,藤川凉也识趣地没有追问,她知道的只有这些年来忍足家始终在以医院的名义向福岛妻子给予帮助。而就在所有人以为她们的苦难终于熬到头的时候,却传来了福岛的大女儿自杀身亡的消息。
福岛由利子下葬后,福岛的妻子,或许该说后来的今井太太,再一次选择离婚。
藤川凉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姓氏:今井。尽管这并不是一个罕见的姓氏,但……
忍足显然发现了她的疑惑,“你没有猜错,”他给予肯定的目光,“你所认识的今井,今井由嘉利,正是福岛的二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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