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最大消息机构——风雅颂的主楼搬迁,毕竟是一件大事。隔天,陕南分支上上下下六十多人来到主楼朝贺,上午才安顿下这六十多人,下午同是陕南地区的汉阴会又来了四十多张嘴。
因为主址搬迁,原本也就暂时只跟过三十三名的下属,一下子面对多出来的一百多口子的客人,不禁纷纷咋舌。
因受无心因字部的姑娘们引着众人住下,聂平仲一挽袖子,拉着心字部的几名姑娘煎炒烹炸,瞬间饭香满山。
那陕南分支的主人姓韩,双名昌平,乃是血性铮铮的一条汉子。因为比邻,他与汉阴会的会主安陆颇有几分交情。此刻汉阴会能成为江湖上第一个得到消息赶来朝贺的帮派,想来也该是韩昌平所邀了。
江鄂出身的汉江会,与汉中、汉阴两会世代较好,三会共同占据了整个汉江流域。此次与汉阴会主见面,季独酌捧了酒杯,笑眯眯的上下打量着对方。在他的小算盘里,怎么说呢,这个也算是见长辈吧?
鬓发花白,满脸沧桑,衣服很俭朴,不爱笑,却是个谈吐可亲的中年人——这是最后季独酌对他的综合评价。
在他打量安陆的时候,安陆也在静静的打量江鄂。季独酌笑了笑,问道:“安会长,你看的如何了?”
安陆把目光转过来,沉稳的说:“俗话说‘生子当如孙仲谋’,汉江会的江楼月会长培养了一个好手下,安某不禁有点嫉妒了。”
听到这样称赞的话,季独酌的心情好像格外的好,竟然屈尊降贵一桌桌去劝酒,半分形象也没有。
慢慢的喝了下来,不禁人已半醉,双颊微红,半个人蜷缩在江鄂的怀里。陕南分支的一群部署何曾见过如此阵势,面对着汉阴会频繁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纷纷尴尬的别过头去。
江鄂见势,笑了笑,半拖着那人退了席。
夜色微凉,走在回卧室的悬壁上,山风吹来,衣摆半开,季独酌轻轻哆嗦了一下,江鄂自然的脱下外衣,把他整个儿裹进怀里。他却笑,挣脱了,拎着小酒壶,倚靠着松木围栏,抿一口酒,偏着头问:“人生能得几回醉啊……”
江鄂一怔,突然觉得,这人最近喝酒的次数好像多了起来。以前也是嗜酒,却不像最近这样拎着酒壶不放,也不像今天这样胡言乱语。
有的人一生只清醒一次,有的人一生只醉一次。不论哪一种,都很可悲。
好不容易连哄带劝的押着某人进了屋,苦笑的不得把他扶上了床,他却一把抓住他的手,非要靠在他身上。
好歹也二十岁出头的男人一个,怎么竟做些撒娇粘人的举动来。
季独酌狠狠地抱着他,把头埋在江鄂的肩卧里,却从怀里掏出一只信封塞进他手中。江鄂一愣,才要拆开那信封,手便被按住了。
季独酌抬起头,眼睛晶亮亮,何曾有半分醉意:“我知道,我待你再好,风雅颂也留不下你的心,我已经吩咐为你准备行程了,过几天你便启程吧。”
听到他的话,江鄂竟然一时无言。
季独酌把信封从江鄂手中抽出来,塞进他怀里,叹息一样说:“只是,我虽然放的开手,却不是大度的人,这信封里的东西,等你回到汉江会再看吧。如果还有什么不明白,可以差人来问我,风雅颂的楼主自然会知无不言。”
他这番话说的没头没脑,甚至有点颠三倒四,江鄂待要张口询问,那人反倒脑袋一歪,软软的栽进他怀里,化成一摊泥一般。
“喂,你究竟是醉了没有?”
“想醉的时候,必然是醉了……”季独酌含糊不清的咕哝着,江鄂把他放倒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他翻了一个身,像是梦话一样轻轻说着,“等过几日,只要再等过几日……”
“过几日如何?”
“过几日……”季独酌又翻个身,整个人蜷缩进被子里,就不再闹腾了。呼吸一阵均匀,显然已经是睡了过去。
江鄂坐他身边陪了一会儿,确认他确实是睡熟了,便离了床头,走到桌旁,剔亮油灯,自怀里抽出信封。信封很薄,拆开后,淡黄色的宣纸上只有十六个字。
——世外桃源,天陷风陵。流水有意,落花无情。
看着这四句,江鄂陷了沉思,这意思显示是说江流水并没死,而是在天陷下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心念念的人爱上了别人,本该是件伤心的事,可不知觉中,已经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果然是因为这个季独酌太过让人头疼,再分不出心思照看着另外的人么?他笑了笑,眼前浮现起那个小少年赤裸着双脚在汉水浅岸一路飞奔,溅起水花点点的样子。
床上的季独酌翻了一个身,含含糊糊的念叨了一句:“江大侠,江大侠,回到汉江会再看哦……”
“嗯,”江鄂应了一声,把信叠好,重新收进怀里,“你放心,我会回到汉江会再看的。”
季独酌这一觉睡到五更。天边淡淡的光芒渗进窗棂,窗便有几只小麻雀叽叽喳喳的叫着。洗漱过,套好外袍,正待寻腰带。一旁,江鄂却拎着一条藏青色的腰带子凑过来,伏下身,替他系上。
微微一低头,半明半暗的屋子里,看到他肩头漆黑如瀑的发,忽然就觉得自己的手指在发抖。
这一生啊,求得莫不就是这一刻。
二人收拾停当,方要用早饭,便有下人送来消息,说是汉阴会要辞行。
“这么早?”季独酌一愣,“安会长现在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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