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敢。
他只是埋着脸,甚至祈求林景衡快些离开。
一行人不知道在门口说着些什么,顾即心脏砰砰直跳,安慰自己,这一关就要过去了,以往那么多难堪的时刻都经历过,这几秒的时间熬一熬又有什么难的。
就在他坐立不安之时,林景衡明朗的话语落在这工厂的大堂之中,掷地有声,像敲在顾即心里一样,“我有个老朋友在这,想叙叙旧,不耽误时间吧。”
他这话一出,显然所有人都很是讶异,就连工厂里的员工都忍不住抬头看,想在这一片不大的地方,还有谁能是这工程师的老朋友?
只有顾即,指甲渐渐掐入了手心,掐得生疼——他不可能是说自己的,搞不好这里有他认识的人。
他嘴唇微微颤抖着,这样的自我欺骗并没有令他好受,因为林景衡说完已经不顾他人的回应,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于是众人见他走向角落处一个不起眼的男人,男人身材纤瘦,此时佝偻着腰,头像要埋到桌面上办公桌的账簿里面去似的。
林景衡终于在男人的面前停下。
顾即的视线看去,只能看见林景衡修长的大腿,他目光一滞,粘在那里便动不了了,直到林景衡的声音再次响起,“顾即,是你吧。”
是个问句,用的却是笃定的语气。
顾即心口像是被这道清冽是声音嘶拉划开一道小口子,不是很疼,但隐隐犯痛,脑海只充斥着一个回响——他没有忘记我。
林景衡记得他,顾即这时候说不出心情的喜与悲,这种感觉很像年少在街头转糖人的时候,他想要孙大圣,却转到了一只猪八戒,然后摊贩告诉他猪八戒不要钱,他吃到糖,却又不是那么开心,因为他只喜欢孙大圣。
他不希望林景衡记得他,不想让林景衡记住以往岁月里难堪的自己,又渴望林景衡记住他,至少自己是真真实实在他的生活里存活过。
他以为自己会慌张到连头都不敢抬,但思绪万千之间,他已经扬起一个这些年来不知道演练了多少次的客气笑容,抬头对着林景衡,佯装惊讶,“啊,是我。”
接下来便清晰的看见林景衡微微皱了眉头,他按压住颤抖的身体,慢慢站起来,有些局促和尴尬,“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林景衡眉头皱得更深,问,“你认出我,却不和我打声招呼?”
顾即被这一声类似于质问的口气给问倒,他只得一手用力抓着办公桌桌面,找个很不靠谱的说辞,“工厂有规定,上班不能讲话。”
连他自己都不信的理由。
林景衡沉默着像要把他看穿,顾即难堪的躲避着他的目光,两个人隔着窄小的办公桌面对面站着,稍微细心一点的人,都能看出两人之间气氛的凝固。
老板率先过来打破僵局,中年男人最擅长笑呵呵的圆场,“哎呦,没想到林工和我厂里的员工还是老相识,这证明我们这一次合作是有缘,好事好事。”
过了几秒,顾即才听见林景衡口气不甚分明的回,“嗯,好事。”
他察觉出点咬牙切齿的感觉来,更是不敢直视林景衡。
“既然如此,那林工就和老朋友好好说会话。”老板带了点讨好的意味在里头,谁都能听得出来。
顾即却是唯独听不出来的那一个,他想到要面对林景衡就发怵,于是急忙道,“不行,我今天的账目还没有对完。”
丝毫没有有犹豫的。
这时候林景衡面色已经如常,只是深深的看了顾即一眼,继而道,“我也有事要处理。”
言下之意这说会话就没必要了。
老板做不成这拉拢的人,只得讪讪道,“既然林工不得闲,我送林工出去。”
林景衡这次没有反驳。
顾即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林景衡已经抬步往工厂大门走,毫不拖泥带水的步伐,走得有点快。
他想起以前就是这样,林景衡从来不会等他,他在后面怎么追都追不上,时过境迁,这种场景又再次重现,而这一次,他甚至连追上去都勇气都没有。
直到林景衡的背影消失在工厂大门,顾即抓在办公桌上的手猛然脱力,整个人慢慢顺着椅子滑下去坐着,他深深的呼吸,面色十分难看。
伍哥在不远处欲言又止的样子,却碍于大头经理的在场不能开口。
大头经理上下打量着顾即,口气有着掩盖不去的嫉妒和轻蔑,“顾即,没想到啊,你还有当工程师的朋友。”
顾即实在没有力气争辩,于是干脆不答话,大头经理又怒又恼,却又拿他没办法,狠狠剜了他一眼,跟上外出老板的步伐。
因着今天这个插曲,顾即整一天都是浑浑噩噩的,晚上回到破旧的老式大楼时,连敷衍男人的力气都没有。
男人在隔间里头的嘶吼令他心烦意乱,他强制自己忽略噪音,走到浴室打开锈迹斑斑的花洒,用手试温度,等了很久,冲洒在手上的水流还是冰冷的。
他突然有一种要撑不下去了的感觉,身心疲惫的爬上床,把自己蜷缩在硬邦邦的老式棉被里。
没有开灯,眼前一片漆黑。
隔间男人等不到他的伺候,终于喊累了停下来,不多时就转化为鼾声,比猪叫还要难听。
顾即紧紧抱着手臂试图让自己暖和起来,可是过了很久,无论是身体还是心,还是一片冰寒,他用力闭了闭干涩的眼,无声道——你说,人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真是,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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