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玉从案上抬头,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大哥一眼。
他坐在那里,歪着身子,端着他桌上一把漂亮的宜兴紫砂壶,压根儿没有在父亲那边的正经模样。说这人什么沉稳大气有内涵,都是外人瞎诌的。
张廷玉素知张廷瓒德性,又埋下头写字去:“大哥不是干了什么亏心事,每日一回家头一件事就是去见大嫂,一贯是懒得理会什么‘兄友弟恭’之道的。”
“咳咳……”
张廷瓒干笑:“二弟,大哥这也是没办法了。今儿四阿哥身边的小盛子找我来捉刀,要些奇奇怪怪的诗稿,我又不是曹植,近日来杂事繁忙,文思枯竭。四阿哥又要得急……”
略一抬眼,张廷玉似笑非笑,“所以?”
不知怎地,张廷瓒老觉得心虚。有这么个老成的二弟就是不好,平日里还能充当个兄长,这时候就只能认怂。
“所以我就把你的……呃……给出去了……”
“哪几首?”张廷玉早知是这个结果,这事情他也干过不止一次了,他抚额,已经决定以后不跟自己这不靠谱的大哥谈诗了。
张廷瓒笑嘻嘻道:“《咏春调》《惜春调》《惜海棠》《清明》……也就是这几首了……”
“这几首诗都略有瑕疵,你拿出去,也是坑人。”
张廷玉懒得搭理他了,兀自埋头写字了。
张廷瓒是知道这诗用在哪里的,他只道:“咱们老规矩,你也知道这些事不能往外头说,明儿我要去李大人家的诗会,李钟伦叫我去呢,一会儿我回了爹,咱们叫上三弟一起去。”
张廷玉没在意,点了点头,就开始赶人:“大哥你赶紧回去看大嫂吧,别在我这儿贫了。”
“你……”
张廷瓒被他噎了一下,愤愤甩袖而去。
张廷玉见了,也只摇头笑笑,不管了。
日头正好,顾怀袖打顾贞观屋里出来,就去花园子里懒洋洋地晒着。
走到后厨外面,就见到小石方搬了个小木凳在外面洗菜,她停下脚步,跟小石方聊天。
“鲈鱼吃的就是一个鲜字,做法也比较讲究,松江鲈鱼更是……”
一说起吃来,小石方就是滔滔不绝,顾怀袖坐在花园里面,看小石方一边洗着手中的芥菜,一面说得神采飞扬,倒有些馋起来。
松江府鲈鱼,到底也是一件名产了。
古槐徐手支着下巴,想说说今日中午吃什么,结果没一会儿就见到湘儿过来。
“小姐,前面齐云斋的白巧娘来了,说昨日给您的那一剑十二幅的绣裙,有个地方有点小问题,她回去才发现,毕竟做的是长久生意,所以想想还是来找您了。”
白巧娘?
顾怀袖眉头狠狠一抽,却放下手里一颗圆圆的鸡蛋,道:“鸡蛋就不吃了,我一向不爱。我这边去办点事儿,回头来咱们再说吃。”
“哎,好嘞。”
小石方点点头起来擦干净手,这才看顾怀袖带着青黛走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老觉得姑娘最近这眼底是越发地深了,看不清到底是在想什么。
不过,他石方就是个厨子,也不必想那么多了。
小石方又坐下来,继续洗菜了。
顾怀袖从园子里走出去,一路回了自己屋,果然看见张妈已经带着两名新拨进来的丫鬟在招待白巧娘了。
一见顾怀袖进来,那些个丫鬟都朝着她行礼:“奴婢拜见小姐,问小姐安。”
白巧娘也从圆凳上起身,微微一弯身:“姑娘好。”
“不必多礼了,你们都出去吧,我已经知道巧娘的来意了。衣裳还在里屋,青黛你去取来,压在箱子底下呢。”
顾怀袖给青黛使了个眼色,青黛会意,直接出去了。
张妈也领着一干丫鬟下去了,这会儿是顾怀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没一个人敢反驳的。
白巧娘昨日来过,给了顾怀袖惊心动魄的一天,不知道今日,又来干什么?
她拉了白巧娘坐下,神情却已经没了早些时候那种小心翼翼,带着一种已经无所谓的淡然。
“巧娘今日来,不知有何要紧事?”
白巧娘以往以为顾怀袖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不过是给四爷干活儿的,可昨儿的事情让她知道,这顾三姑娘就是块长得好看的臭石头,不当不好拿捏,若惹了她反而会闹得自己不痛快。所以此刻,白巧娘的声音有一些放软:“姑娘应当收到了李光地大人家李臻儿小姐的请柬吧?”
对,顾怀袖的确收到了,可一转脸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白巧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怀袖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白巧娘于是注视着顾怀袖:“爷跟奴婢说了,叫您一定要去参加,姑娘想要的,四爷还给您就是了。”
心头猛地一跳,顾怀袖眼底利光一刹闪过,锋芒将露,却又险险敛住。
她垂下头:“……我知道了,不过……”
“今日巧娘为姑娘改改这衣裳,明儿您等巧娘到了再走,正好穿着这一身新衣裳去,自然是极美的。”
都是托词罢了。
顾怀袖只说道:“诗词琴棋书画,我一概不会,劳四爷费心了。”
巧娘微微一笑,点头称是。
之后青黛终于来了,将那折好的衣裳给她,白巧娘这才离开。
顾怀袖道:“青黛你把请柬拿来,我仔细看看。”
“小姐,在这儿。”
原本不是说不去了吗?怎么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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