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武五年,早春二月,南国大地已是一片生机勃勃。
掐头去尾算起来,满清入关已经整整五个年头。
这五年来,南明一直被动防守,在大规模的战略层面上,满清始终掌握着主动权,每年冬季发起攻势,夏季休整,几乎已经成为惯例……明军只有一些局部的反攻,像湖广战役那样把孔有德赶回武昌,收复整个湖南,就是了不起的大胜,但说到底,湖广战役也是一场防御战,把来犯之敌击退罢了。
满清看起来还是那么强大,收复故土似乎遥遥无期。
在南明控制的地区,有些人幻想苟且偏安,有些人则是得过且过,还有少数“聪明人”认为亡国是迟早的事情,暗地里做好准备,如果清军打过来就跪迎王师,做一个大清顺民。
在满清占领区,从汉中贺珍反正开始,抗清斗争一年多来风起云涌,各地义兵此起彼伏,随着金声桓和姜瓖相继反正归明,楚军取得湖广战役的胜利,这场抗清斗争也达到了……但之后必然会出现起伏,在清军的血腥镇压下,小股的抗清义兵陆续失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变得麻木,习惯了满清的统治。清廷为了筹集巨额的战争经费,在江南地区课以重税,当地的士绅百姓虽然不满,在高压下也只能被迫接受。
就在这个时候,隆武帝和汪克凡决定发起东征,并相继下达了动员命令。
这是南明第一次主动发起反攻,隆武朝廷对此非常重视,除了少数人表示反对之外,赞成东征的主战派占有明显的上风。除了隆武帝和楚勋之外,东林党也是坚定的主战派。他们的根基就在江南,来到广西后变成了无根之萍,听说朝廷要反攻浙江和南直隶。东林党大多数成员都表示支持。
南党的情况也差不多。除了两广之外,南党很多成员都来自福建。他们当然赞成东征,而且广东的东部地区长期处于交战状态,如果能够收复福建,广东就变成了安全的大后方,所以广东籍的官员里,尤其广东东部的官员也有很多赞成东征,两广总督苏观生收到消息后,也立刻上题本表示支持。
不赞成东征的。主要是广西的文武官员和一部分缺乏战略眼光的官僚政客,这些官僚政客对清军抱有恐惧心理,总认为敌强我弱,不应主动启衅,纷纷上书表示反对。
但是他们没想到,此举深深激怒了东林党和南党的主战派,善于利用舆论的东林党很快掀起骂战,把反对派比作大明的秦桧和贾似道,已经小有文名的黄宗羲还为此赋诗一首,其中“直把桂林作杭州”的点睛之句虽然略欠平仄。却脱胎于“直把杭州作汴州”的千古名句,以古讽今,将那些只知苟且偏安的鼠目寸光之辈骂的狗血喷头。在官场士林间广为传颂……
黄宗羲一时间名声大噪,得到隆武帝亲自接见,反对东征的官员却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主战派很快取得了胜利,朝廷上下开始为东征进行动员。
人心齐,泰山移。隆武朝廷本来就是一个流亡政府,绝大多数成员都希望能收复江南,打回老家去。随着动员的展开。东征的具体计划开始在高层中慢慢扩散,听说汪克凡把主要进攻方向放在了南直隶和浙江北部。南党立刻发动起来,鼓动隆武帝再开一条进攻路线。一定要收复福建。
大多数文官都是军事外行,东征计划发布后,很多人才对前线的形势有所了解。据兵部尚书文安介绍,清军主力都在山西,南方兵力极为空虚,众人立刻恍然大悟——现在的千里江南,就像一块肥肉摆在砧板上,只要敢下刀就能吃个满嘴流油,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让楚军独享?
南党、帝党和东林党,还有广东的苏观生,江西的万元吉,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都想尽可能的参与东征,分一杯肥肉羹,作战计划一改再改,规模越来越大,参与的部队也越来越多,除了湖广和江西外,两广和贵州也行动起来,积极动员准备东征……
春分时节,长江流域仍有一种乍暖还寒的感觉,岭南的天气却很暖和了,尤其在南端的珠江三角洲地区,仿佛已经嗅到了初夏的气息。
后世里著名的深圳河,此刻还被称为“明溪”,沿着河岸两边,到处都是绿油油的庄稼,岸边的是水稻,远处的是番薯,听说山地上还有新种的土豆,在河边平地上却看不到了。
当初东莞营成立的时候,张家玉带走了两千精锐,剩下的八千东莞义兵就在香港北面开荒屯田,自给自足。经过三年发展,后世的深圳关内,乃至于香港北部地区,到处都散布着军屯的田地。
这里的夏天长达半年,冬天只有短短两个月,长年日照充足,雨水丰沛,水稻可以一年三熟,刚刚推广的番薯和土豆更是高产作物,八千军户种植的庄稼,可以满足整个香港的需要。
顺着深圳河往西走,就能看到大海,海边一片片晶莹闪亮的盐田,无边无际,一直延伸到蛇口半岛。
盐田里这会儿有几个人,走走停停,不时在说着什么,偶尔还会蹲下身子,捏起一撮盐放在嘴里尝尝。
为首的是个不到四十岁的中年人,面色黑红,一看就是长期日晒的结果。他头上没带帽子,只裹着一块匝巾,脚下穿着一双草鞋,裤管挽起老高,上身却是一件长衫,下摆横束在腰间,打扮不伦不类,旁边众人却都对他极其恭敬,有问必答。
李四!香港最有权势的大佬,正在视察刚刚投产的盐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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