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抽了两口烟,刚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愤怒过,但也很快在心里做出了抉择。这是件大事,大家围成一个圈,都等着他开口。
涂玉明搀着走不稳的奶奶,现在已经懵了,根本不敢辨认那个乱石堆里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村长看了眼这婆孙俩,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前两天,咱们修路的石料总是在少。当时疑心有人偷,为了不耽误大家过年,没跟大家说。我呢,就卖了这张老脸,去找了庆川。看他年轻力壮的,要他帮我去看山。第一天下雨的时候,没叫他去,小偷趁机会挑走了石料。第二天下雨我叫他别去,没想到这个实诚孩子还是来了……”话说到这里,大家也听明白了,原先几个心里有疑惑的人,看到村涂庆川刨出来,也都懂了自己该怎么做。他们纷纷加入进去,把男人身上的乱石搬到一边。
兔子奶奶浑浊的眼睛里流出眼泪来,她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村里有男人看到她这模样,叹了口气,劝慰道,老人家你放心,庆川是为大家做事才走的,村里人不会亏待你们。这话一出,老老少少也都附和,涂玉明擦了一把眼泪,朝他们说谢谢。村长望了望被人群包围着安慰的婆孙俩,然后招呼愣在一边的李顾过来帮忙,把石头从涂庆川身上搬下去。
我不会真的欺负人
看到乱石堆里涂庆川面目全非的脸,李顾下意识捂上了纪寒星的眼睛。跟在村长身边这么久,他明知村长说的话是假的,可看他说得那样笃定,李顾反而疑惑起了自己的判断。纪寒星很乖地站定了,任由他遮住眼睛也不挣扎,长而密的睫毛轻轻刮搔着李顾的手心。纪知青看到,示意李顾松开手,李顾犹豫了一会儿,拿开了手却把纪寒星护到了自己身后。
很多年后纪寒星都记得这一幕,那是他后来的人生里最亲近的两个人。一个在死人面前遮住了他的眼睛,不肯叫他看见一点不美好之事,一个要他旁观了一场死别,敦促他成长得快一点。
老村长在那条被毁掉的路上站着,李顾觉得他的情绪应该快要崩溃了,可是他什么都没表现出来,指挥着众人一同刨出涂庆川,中途连饭都顾不上吃。晚上回去李顾打了热水来给他泡脚,小声问他要不要抽烟,老村长没答话。李顾心里更打鼓了。他有满肚子的话想问,但又不敢开口。
出去倒水的时候恰巧碰见兔子奶奶带着涂玉明过来,他引了两人进门,村长刚刚泡热乎了脚正给自己套上袜子。老太太一句话没说,先从兜里摸出来一个布包,里面是几张钞票,她比刚听闻噩耗时无助又凄惶的模样好了很多,钱递给村长,用手戳着自己心口说开了:“我,糖尿病,没办法了。庆川不要我就这么拖下去,让我治,跟我说他出去找钱,让我别操心。我没想到他找的是这个钱。我老了死了不要紧,想要活着反而害了年轻人。那么多人跟前,我没这个脸,我也怕玉明将来在村里没办法立足,但我良心上受不了。家里还剩这些,不知道够不够补上那些石料钱。”
村长一直沉默地听她说完,数了数布包里的票子,抽了一张面额最小的下来,把剩下的塞回去,递给了她:“就当已经补上了。”
兔子奶奶眼里突然涌出泪来,要给他跪下,村长一把拉住了她:“不用这样。往后生活可能要辛苦一点,玉明这小子,还得你带。”
兔子奶奶看他不受自己这一跪,便要涂玉明给他磕头,涂玉明楞楞地照做了。他用了很久才明白发生了什么,抱着个涂庆川给他新买的足球有点恍惚。前不久他才跟涂庆川一起在院子里踢球玩,他得到了一个崭新的足球作为过年的礼物。可是这么快,陪他踢球的人就不见了。涂庆川还告诉他要好好学写字,可是他甚至没来得及学了写给他看。
纪寒星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小年夜里他给兔子奶奶的酥糖她不吃,她不能再吃糖,家里掏不出给她做透析的钱了。很快就是大年夜,一个青壮年的故去给小山村蒙上一层阴影,但年总归是要过的。时间就是这样一路浩浩汤汤向前走,任何人、事都不会让它停下。有人被它丢下了,它也不会在意,时间是不懂回头的。
那一年纪寒星送给涂玉明家里的春联没用上,他家贴上了白色的对联。
李顾认真地想了想,他开始体悟到,贫穷是会吃人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努力读书,做完家里的活儿就跑到纪知青家里去做题,有不会的就及时问。乡下对于小学生的要求不高,算术凭着理解能力还是会做的,主要是识字问题,还有读书时乡下的口音,纪知青对此要求十分苛刻,让他早晚跟着广播朗读,彻底纠正了李顾一口自带地标的普通话。
大年初一,家家户户都要放鞭炮除旧迎新。一盘鞭炮里总有那么一两粒是没烧完的,山里小孩喜欢捡来再点着了听个响。李顾带着纪寒星去给兔子家送吃食的时候,路边恰巧炸了一颗小鞭炮,纪寒星被吓了一跳,眼睛睁得大大的,拽住了李顾的衣角。他表达害怕的方式总是很含蓄,不肯直接说出来。李顾顺着鞭炮扔来的方向看过去,恶作剧的小孩子已经跑得没影了。
这件事可给李顾气坏了,路上再见到拿着劣质打火机准备点炮仗玩的孩子,先一步冲上前去,把东西抢了过来。他一直以来占了一个山大王的头衔却还没真的当过恶霸,这次冲冠一怒,竟然觉得有几分痛快。把没收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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