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顾用打零工攒来的钱给老村长买了一双运动鞋。老村长放在手中端详许久,一会儿挑剔白色的容易脏,一会儿说这个怎么这么轻,是不是料子没给足。李顾简直不稀得说他,自己气哼哼去忙别的了,说着嫌弃的人却把那双鞋摆在自己村委会的办公桌上。旁人去了都要问一声:“村长,你这桌上怎么放了一双鞋啊?”
他等的就是这一问,然后“烦恼”地说:“别讲了,家里小崽子给买的,这么白,哪个穿嘛。”然后在别人艳羡的目光里自己也跟着乐呵。
回家李顾给他说了成绩,村长打开珍藏的酒喝了一杯,李顾说:“你不是说要等我结婚再大口喝吗?”
“我高兴成不成?”
“成。”
村长摸着他脑袋,眼里不知道是被酒气熏的还是怎么着,看起来格外潮湿:“行啊,出息,我捡了个宝贝回来。李顾啊,你说我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儿呢,我捡到你的时候你就这么大,这么大一点点,窝在那个山沟沟里面都快不行了。几个村问了,都没人出来认你,我最怕你将来无人顾念,我给你起这个名儿,想你以后有人管。”
其实他原名比这还多一个字,叫李天顾。村长捡到他的时候觉得他没人要,看着小小瘦瘦的也未必养得活,只能寄希望天可以顾念他。可惜随后那个冬天宁川就遇到了天灾,大雪压塌了不少房子。村长一气之下把那个天字去了。他有一种矛盾的世界观,他心中有鬼神在看,有笨拙的信仰,所以得做好事,当个好人。但他又不信真有一个老天能拯救他,所以总得自己拼着一口气去争。
村长一个老光棍他不会收拾,李顾回家四处一看,很为他操心,只觉得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做。冬去春来的衣服老村夫不会规整,李顾用这几天把冬天的衣服全都洗了,趁着太阳烈,都晒干叠好,放到衣柜的上层。
纪知青精神还是不济,回了宁川也是休养,没着急把孩子们召回来上课。李顾和纪寒星闲下来去帮兔子奶奶处理些草药。涂玉明跟他说纪老师不在这段日子,隔壁村的来过几次,偷偷撺掇他们出去打工呢。李顾一猜就知道肯定是邵力他们,皱眉道:“他们就是缺人缺得厉害,现在到处拉呢。村里不是都有规矩了嘛,要是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你就去给村长讲。”
涂玉明在听说了李顾考到第一的消息之后,俨然已经把他当做了精神导师,答应得很脆生:“行,这事儿我包了。”
暑假一晃就过完,两个小孩要提前去城里报到。李顾一手包揽了送纪寒星去上学和报名的活儿:“纪老师您就放心吧,我肯定把星星保护好。过几天不是宁川也要开学了嘛,你还得备课呢,别来回跑了。”纪知青去看纪寒星,小孩表示了同意:“山路也不好走,别送我了,李顾哥哥可以的。”纪知青摸摸他的头,再看向李顾:“那星星就拜托给你了。”
李顾很受这句话鼓舞,就差把自己胸脯拍出共振来:“嗯!”
当初一起走这条路去集市的时候,还觉得是两个孩子。只过了一年不到,李顾就俨然是个大人的样子了。“李顾哥哥。”纪寒星突然说。
“怎么啦?”
“我不想去上学了。”
“什么?”李顾吓了一跳。
纪寒星说:“我想陪着知青叔。”
李顾有点慌,别的小屁孩都是很好打发的,像兔子这种,他一个人可以搞定一个班。但是纪寒星……他懂事又明理,像个小精怪,所以一旦他出问题,李顾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那点茫然失措都写在了脸上。
“我只是随口说的。”片刻之后还是纪寒星先开了口,接着问他:“这个学期中途你会回来吗?”李顾想了想:“如果村里需要我回来的话……”纪寒星拉着他的袖子,对他一笑:“那你回来的时候带上我吧。”李顾赶紧点头:“好。”他一路都把纪寒星的手攥得紧紧的,他觉得自己嘴上笨拙得很,又不能替他实际去做什么事,只希望藉由这样能多少传递给他一点力量。
……
一般来讲新学期的头几天总要经历那么一个复健期,不然班里那些毛头小子连名字怎么写都快记不起来。可李顾是不一样的,他表现出了一种超乎寻常的自律,不像是散漫了两个月,倒像是武侠小说里坠入谷底遇到高人加训了两个月。许寄文瞧着他又不一样了,都说成长如蜕,这个过程是很有意思的,你永远不知道剥落了从前的旧壳子,里面蜕变出来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踏踏实实地坐稳了年级第一的位置,每门功课都表现出了势在必得的劲头。如果说一开始其他老师还觉得,李顾能拿第一不过是因为当时考的范围小,他运气不错碰上了,那么新学期这几次大小测验,是真让人发现了这是个不可小觑的穷学生。
某天期中测试之前,别班老师碰到许寄文拉着李顾在说话。这老师留了个心眼,心说许寄文怕是在传授什么技巧,就去偷摸听了一耳朵。结果许寄文说的是:“悠着点考,第一坐稳就行了,不用甩第二名太多。”这老师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接着他就听李顾充满了疑惑的声音:“那……我空着”这位老师受了惊吓,同手同脚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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