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泽兴抿了下唇,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起来。他一边喃喃着:“不应该是这样的”,一边又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他试图说些什么,以反驳在座诸位的观点,然而兴许是夜晚灯光太朦胧思维太浑浊,以至于他踌躇了半晌,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隐约觉得自己就像掉进了一个陷阱,可这个陷阱是什么时候挖好的?他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印桐拍了下手,试图唤回夏泽兴的注意力。
“别那么恐慌,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横竖不过是曝尸荒野,这么多人陪着你呢,怕什么。不过通过你刚才的说法,我们其实还是可以整理出一些线索的。”
他翻了下笔记,笔尖在苍白的纸张上留下弯曲的墨迹。
“比如,这场游戏开始于某天傍晚的18:45,通过终端载入的方式,直接侵入了玩家的思维。”
“其次,你声称自己并没有通过新手教学,可能是踩了副本的才通关的。也就是说,这个游戏在进行过程中并不一定要完全遵守规则,也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达成结局。我说的对吗?”
夏泽兴点了点头,然而确认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董天天的嗤笑打断。
“可我们根本就没有终端,”他伸手板着夏泽兴的脑袋,带着他的视线左右观摩了一圈,“我们这学校的学生,没有一个手腕里有终端,小朋友你瞧瞧这屋子,你能从里面找出一个光屏吗?”
漆黑的夜幕笼罩着冰冷的玻璃窗,小巧的台灯在桌面上留下微弱的光圈。夏泽兴一边眨着眼睛一边磕磕绊绊地摇头,他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古董房间?”
“按照你的说法,我们这所学校都是古董,”印桐短促地笑了一声,“先放置第一个问题,我们来讨论一下第二个问题,你声称自己是踩了才脱离的副本,那么能麻烦你详述一下,你踩的是什么”
夏泽兴皱着眉咬了下嘴唇,他说:“不是我不愿意说,是我真的不知道。”
“我当时,”他停顿了一下,表情像是有些难以启齿,“我当时,已经被蟑螂追上了。”
“……”
房间里一阵沉默,程铭雀皱着眉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由衷地感慨道:“那你死得有点惨啊……”
“岂止是有点惨?卧槽我现在都还记得那个黏糊糊毛绒绒的触角扎在脸上的感觉!我这辈子都接受不了任何毛绒玩具了,那简直是一场噩梦!”
夏泽兴气得直蹬腿,印桐往后缩了一下,笔尖在本子上点了点。
“也就是说,你根本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印桐问,“那你怎么能确定自己踩了”
夏泽兴舔了下唇边,他说:“因为我还活着,我的意思是。”
“你觉得你应该已经‘死了’,”印桐说,“然而你发现你还活着。”
“……是啊,”夏泽兴垂下头,“我觉得吧,我应该已经死了。”
……
午夜01:13,印桐甩开笔记本仰躺在床上。
安祈去送客顺带关门,回头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室友歪着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他停顿了一下,抬手解开袖口,走到床边的时候干脆别开视线,生怕又载进某些人的陷阱里。
印桐瞧着他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枕着被子弯腰笑得直颤。他踢掉鞋,伸腿翘在凳子上,对着安祈的背影勾了勾手指头:“小朋友呀。”
安祈没回头,耳朵尖上红了一块。印桐借着微弱的灯光瞧得直乐,干脆歪着脑袋又喊了一声:“小哥哥?”
“小哥哥你困了吗小哥哥你回个头”
惨遭调戏的小少年猛地回过头,他涨红了脸瞪圆了眼睛,三两步走过来直接捂住了印桐的嘴。
“别欺负我了,”他抿着唇,眼睛湿漉漉的,看上去有几分委屈,“你要问什么,直接问就好。”
印桐闷在他的手掌下笑了几声:“我以为你喜欢这个。”
安祈抿了下唇,睫羽颤若蝉翼,他松开捂着印桐的手,踌躇了半晌才委屈巴巴地吐出一句:“我没有,”又深吸了一口气,轻皱着眉露出一副无奈的神情,“……你到底是怎么想我的。”
印桐琢磨了一下,突然觉得这段对话有点熟悉。
还在中央城的时候,安祈就问过他这样的问题。彼时他还坐在浴缸里,隔着光屏和安祈胡诌八扯,乖巧的小朋友被他当成了对付的活靶子,哪个话题尖锐往哪个话题说。
他还记得那时候安祈脸上略带困窘的表情,还记得他眉眼低垂时纤细的脖颈,他好像从来不会对自己生气,问狠了答不上来了,就一遍一遍地做保证。
他说:“我不会骗你。”
印桐是不信的。
印桐有时候会觉得,这孩子长得真不错。店里那帮妹妹阿姨的审美确实是在线的,就安祈这幅模样,往大街上一站,不说话都能勾得行人撞成一团。
他想着自己当时对这句话的回复,想着安祈听完后可怜兮兮的表情。他一边想着一边笑,伸手撸了把少年的头发,心头滚过一句“小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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