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声钟响散在冬日的寒风里,裹着店里挥散不去的甜香莫名地让人安心。印桐换了衣服赶回店里,他还记得自己睡着前干了什么,他帮高中生模样的小姑娘捡了她的化妆镜和感冒药,然后出现了幻觉,拜托刚进门的安祈照看一会店铺。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他说:“一小会就好。”
印小老板瞟了眼终端上的时间,为长达七个小时的“一小会”叹了口气。
他想起安祈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念叨着:完了,这可不是一块小蛋糕能补偿的心理创伤。
恐怕要赔上半个蛋糕柜啊。
日近黄昏,店里基本没了客人,吧台后的高脚凳孤零零地站在原地,黑色的皮质坐垫仿佛仍留有余温。
夕阳抚上商业街的主干道,透过冰冷的玻璃橱窗漫过店里整齐的桌椅。印桐站在店里发了会呆,踩着夕阳绕到吧台后,收拾好台面上的器具,视线才停留在漂浮于半空的光屏上。
那是他拜托安祈照看店铺时接到吧台上的分终端,功能与他手腕上的主终端如出一辙,然而只能接收和保存数据,并不具有发送数据的权限。
印桐关掉了吧台上的信号接收器,看着瞬间碎成光沙的屏幕落进他手腕上的终端里,弹出的提示界面显示着【已关闭共享模式】,而后倒计时五秒关掉了提示窗口,露出光屏上布满各种插件的待机界面。
他删掉了几条箱庭的推送邮件,视线停留在不断闪烁的信息上。
那上面显示着:【有两封新信息】。
发送到终端的信息来自于刚收回的分终端,一封写满了店里顾客的新年寄语----无非是恭喜发财平安喜乐之类的祝福话,一封是则只有几分钟的简短录像。
笨重的座钟踩着沉重的步子缓慢前行,印桐看了眼时间,犹豫了半晌,还是点开了光屏上的录像。
出现在屏幕上的是下午的店铺,角度和安装在正门上的监控器重叠,大概是哪位客人错摁了监控录像。
印桐蓦地笑出声。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太敏感了,他实在没必要这样战战兢兢,紧绷着神经好像患了被害妄想症一样。
然后,他听见了安祈的声音。
在简短的录像里,正对着镜头的安祈坐在吧台后,他端坐在高脚凳上,烟灰色的眸子里含着笑,就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桐桐为什么会出现幻觉?”
印桐放大了监控录像的声音,安祈的声音穿过店里喧嚣的杂音,就像一杯加了碳酸饮料的柠檬水。
“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真正看见了什么,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为什么会看到那些东西,”安祈笑了,他的声音很轻,就像在嘲讽对方的结论,“而被你认定‘一无所知’的人里面,包括了中央城十多家医院的知名医生,包括了科学院的所有调查人员,甚至包括了夜莺的监视眼。”
“你是怎么判定他们‘一无所知’的?”
安祈偏头问道。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吃惊”,却不知怎么让印桐产生了一种“表演”的错觉,坐在他对面的少女更是瞬间绷直了背脊,顶着安祈的视线僵硬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印桐听到她低如蚊呐的声音,“不过无论当初他们知不知道,现在他们一定知道了什么。”
“你看到今天早上的报道了吗?”少女敲开手腕上的终端,印桐将录像的窗口挪开,也学着她点开了新闻界面。
他和少女一同滑动着手指,直到对方停留在一条社会新闻上。
【无名者死于公共卫生间,装有移动终端的右手被切断,警方怀疑是流窜盗贼所为。】
“这个人,”少女停顿了一下,打开了终端共享,一张模糊的照片出现她的光屏上,在监控录像的二次加工后更是糊成了一团。
“这个人在昨天傍晚的那场大雨里撞到了小印先生,城市监控拍到他给小印先生注射了什么东西,可惜夜莺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注射了什么东西’?”安祈重复道。
“这是监控拍到的照片,”少女用光笔点了点被害者攥紧的手心,“我们在小印先生发病前后推测过他产生幻觉的原因,将所有的猜测归为内因和外因两大类。内因无非是失忆引发的后遗症,人们总会在潜意识中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觉,因为过往的记忆碎片产生‘这件事我曾经历过’的想法,从而引发‘预知’或者‘重复人生’的错觉判断,并对‘自己判断出’的答案深信不疑。”
“这类人在发病时通常会误认为自己‘能看到什么’,亦或是‘看到了什么’。简而言之,这种‘既视感’是一种主观上的错觉。”
“外因就更简单了,打个比方来说,如果小印先生的幻觉是人为的,那么他一定确确实实地‘看到了什么’。我们的观点倾向于两种,科学范畴上,我们觉得可能有人在他的终端上动了手脚,以至于粒子投射给他的是一个‘奇怪’世界。
“当然,这种技术太超前了,未免有些明珠弹雀,”少女耸了耸肩,“生物学范畴上我们觉得可能有人给小印先生灌了药,前些年‘seed’病毒爆发的时候,这种产生幻觉的例子不是很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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