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港口码头上,略带腥味的海风迎面吹来,荡起斗笠上的面纱,紧贴在浮霜的脸上,弄得她有些难以呼吸。
前日她出谋划策,替卫东鋆解决了上书难题,东鋆答应介绍几个洋商给她认识。却没成想今日直接便将她邀来了码头,说是红毛国的海船刚靠了岸,不如先上船见识一番再谈生意。
按照惯例,丫鬟们准备了一应行头随着她出了门,到了码头见到了元吉。元吉说世子爷派他再次恭候多时,却只让她们站在岸上等,自己去喊卫东鋆。
她们已等了有会子功夫了,负责撑伞的芍药正在与吹翻了的油纸伞搏斗;提着器物的鸠尾惊慌失措的避让来往运货的苦力;丁香拿帕子捂着鼻子;蔷薇抱着的替换衣裳被海风卷起,如璀璨的旗帜般遮挡了视线。
周围都是身穿短衣,搂着裤腿的码头苦力、他们光着脊梁,弯着腰从码头停靠的船舶上抗下一袋袋货物,驼到岸边的驴车上垒好,再从驴车边管事的人手中领几个大子儿,复又回到船上,来回往复。
做生意的行商则捧着货物与船上的人讲价,谈拢了便一伸袖子,对抄起来暗地码个成交数,随后便携手去往码头边,在衙门特设的誊抄吏处缔交合约。
也有身着轻纱薄缕的女娘,站在岸堤上,她们挥舞着手绢,招揽从海船上下来的水手们,这些人吃了今日没明日,那都是肯花钱的金主。
码头上、海风里。吵嚷声、吆喝声、呼朋引伴声此起彼伏,仿佛汇成了一首别样的曲子。带着江淮独特的商业气息,令整个世界都鲜活了起来。
浮霜深吸了口潮湿的空气。只觉得整个胸肺都被这气味搅活了,她最爱江淮的便是此处,与蜀中传统古旧的韵味不同,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展现在世人眼前的窗口。
“走,我带你去看最大的外洋海船!”卫东鋆从码头长长的甲板尽头奔来,挤过人群,行至她们停留的地方,兴致勃勃的喊道。
浮霜应了一声,便踏足甲板。芍药顾不得伞了,腾出手来扶,丁香也忙上前道:“郡主小心!”
岸边的甲板原是钉死在地缝里的,可被常年累月的来往奔忙的苦力们踩踏松了,走上去不免有些虚浮。特别是旁边有苦力驮着重物奔过时,甚至能感觉到木板在颤抖。
几个丫鬟手忙脚乱,也不知是扶着浮霜,还是相互拉扯,她们摇摇摆摆、惊叫着一路行去。走在最前面的浮霜只心中好笑的紧。
突然卫东鋆伸手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那几个丫鬟自顾不暇,还是我拉着你,小心别掉海里。”他嘴上说道。神情倒是有几分认真。
浮霜微微一愣,倒也没甩脱他,只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一股海水泼溅上来,便打湿了她的裙摆和鞋面。
“上海船可穿不得缎面鞋子。”卫东鋆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双木屐。“来,换上这个!”
浮霜微微一愣。身后蔷薇等叱道:“乱来!郡主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换木屐?”
浮霜却笑着摇了摇头,将来以后,她要做的出格事许是多着呢!又哪里差这一点?她扶着卫东鋆的手,褪下了浸了水的缎鞋,脚踏入木屐时,感觉到脚底的甲板也稳当了几分似地。
周围的人都看呆了,原见几个俊俏丫鬟陪着个带垂纱斗笠的贵女站在码头上就十分扎眼,如今这贵女竟然当众脱了鞋子,那穿着白净绸袜的脚往木屐中轻轻一踏,却犹如踏在每个人的心口上。
卫东鋆抬首扫视,众人忙低了头不敢再看,只心中揣测这几位贵人的来历。
岸边的甲板呈之字形延伸到海中,近处停靠的都是快船和小舢板,距离海岸线不远处的深水区则停靠着远洋大船。浮霜抬眼望去,只见硕大的三轨白帆衬着前方的商船越发渺小。
“我们润州自造的船只,最大的不过承重四百料。”卫东鋆边走边解说道,“长不过十丈有余,宽不及两丈,前后各一门炮,双轨帆,载人不过百。而红毛国的远洋大船长二十丈、宽六丈余,上有四层甲板,竖三轨帆,上下火炮百余门,可载兵五百众,行使的速度还不比我们的慢!
我常跟老爹说,我们江淮临水,船舶业必须大力发展。若能拥有十来艘远洋大船组建的舰队,不说入蜀,起码退守本土便可屹立不倒了。”
浮霜抬头望向卫东鋆,只见他眺望着远方的海船,眼神灼灼生辉,十分渴盼。
“那就造呗?”她奇道,“洋商来华贸易,图的是银钱,只要许了银子,什么都是肯的,你派人和他们学!也建船坞、造大船!为什么不做呢?”
“就因为没有钱。”卫东鋆收敛起目光,叹息道,“从我祖父开始,便与你们季氏争夺天下,到我父亲这辈,与你老爹打了有十多年。战战停停、停停战战,双方人、财、物都消磨殆尽,几乎穷的都快当裤子了!哪里有钱造海船?”
浮霜眨了眨眼,心道,这家伙究竟是够坦诚呢?还是口无遮拦?这话说给她听却是什么意思?
“你称呼他季景斋便是,莫要喊我爹。”她还是忍不住驳斥道,对于老爹的称谓,浮霜有些不耐。
卫东鋆眼中闪烁,随即调转了视线。他拉着浮霜行至远洋大船前,伸手探了探从船上垂下来的绳梯,便抛下冲船头上大喊道:“元吉!弄个桶下来!”
浮霜挑挑眉,桶?要桶做什么?
却见船上元吉应了一声,随即放下了个绳索拴着的大木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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