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饭、塑料袋、文件夹、纸档、背包扔得到处都是,大家一声压过一声地说话,做综合报告拼组的文员来回来去走动。最要命的是,这里不是严苛管制的边境基地,基本上每个男人都在抽烟。令人头晕的迷茫烟雾里,凌寒说不出哪个环节有问题,强烈的预感告诉他,如果不考虑一些不要紧的数值范围,眼下的工作结果将和之前公开的那个一模一样,华启轩和卢立本所受的苦就会永远停止在“倒霉的事故”上。
凌寒审视屋子里的每一个人,从技术员到文书,他们有的年轻有的已近中年,却早就习惯了国安部没日没夜的加班方法,忙碌和疲惫掩饰不住脸上各异的神态,凌寒一一品味,犹如市场上买菜,番茄水灵土豆憨厚,品相各异却总能在转过光鲜一面后看见腐烂的缺陷。一小时的汇总之后,报告出来,凌寒看都没看就封装在机密文件夹里,招手叫临时借来的助理给大家叫外卖,他请客。物证组的小伙子们不客气地点了附近最好的餐厅里的剁椒鱼头,还要喝啤酒。凌寒看了看时间,陪他们喝了两杯就走,傍晚下过雷阵雨,夜风微凉,他的车静静等在远处,凌寒摁动钥匙,车灯忽闪两下。尽管只是这么快的时间,凌寒确定车身四周有人,至少一个,身高跟他相仿,个中高手却故意留个破绽给他抓:那人把手放在后视镜上有节奏地敲打着。
除了他,还能是谁?
前国安部优秀特工坦然走过去,如常地开门关门倒车,那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后面,顶灯没开,只有电子幕的荧光在随着菜单变化而变化,身后的人想了一下先开口:“能走多久?”
“最多十五分钟。”凌寒贴着路慢慢溜。
“趁早放手。”
凌寒平静地看后视镜,却看不见他的脸:“什么乱七八糟的你都知道,果然活该被发配出国。”
“手续早办完了,琐事缠住,我下周去。”
凌寒敲敲座椅之间的小型储物盒:“有水。”
“不喝。”
“别装,你不喝外面的水,我是外面吗?”正是红灯,凌寒扭头看他,牛头在昏暗里露出波澜不惊的沧桑微笑:“趁早放手。”
年轻的飞豹师副师长叹气,转回去开车的一瞬间,牛头拉开车门大摇大摆地竖起手臂,几辆车玩命刹住,夜班公交司机被追尾,探头就骂。而牛头则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从容翻过隔离带后在对面逆向车道上重新上演了一次相同情景,在交警大队的车停下之前,准确地闪进路边昏暗的街心公园里。交警自然不会这么没趣地半夜跟着进去看各种黄片,只是把车停在街边用大喇叭喊了几句。凌寒早在牛头出去的瞬间就飞速关好车门,大家目光都被牛头吸引,甚至不知道他从哪里钻出来。
凌寒第一反应就是看身后的车,目力所及处一辆suv,两辆小轿车和一辆出租车,他强行从主路出口驶出去,停在辅路某处,丝毫没发现堵了半边路口,不管后面的车如何摁喇叭,他只顾抽出还有打印机余温的报告。果然,所呈现的结果和之前国安部鉴定科出具的那份一模一样,若平常人只觉得失望,但凌寒这几天把旧报告的细节读到烂熟,此刻一扫就看到无数更加似是而非的句子和微微调整了区间大小的数字,甚至比以往那份更严密。宽阔的主路上灯光明朗,凌寒哆嗦了一下,绿灯再次变红,交警过来敲玻璃,凌寒没好气地把自己国安部外勤证件塞出去。牛头竟然劝他放手——国安部内部纪律守则第十四条,非本组任务、非多组合作任务,不多问一句,不多说一句。牛头是极谨慎小心的人,在雁京最繁华的路面弃车奔逃,理由只能是他已经发现了后车的盯梢。他为什么管这档闲事?爆炸到底砸了谁的痛脚?
整天没怎么喝水,又被烟雾一直熏着,喉咙哑了,凌寒交警说了两句就要摇上车窗开走,手机铃声大作。他一开口,对方也一愣:“怎么,病了?”是江扬。凌寒喝了口水,声音恢复大半。相处这么多年,指挥官鲜有这么着急的时候:“快到医院去一趟,秦月朗疯了。”
改道掉头,直奔中心医院。江扬没有挂掉电话,跟凌寒转述了秦月朗的种种劣迹。据说今天卢立本的情况更加不稳定,秦月朗打电话说“他死了”的时候,是正在抢救。全天,监护病房里基本从来没有3个以下的医护人员,好多抢救器械干脆就专门堆在屋子里,加上医生护士之间说话比较直接,秦月朗尽管只是默默坐在一边听,却倍受打击,早就蕴着暗火。结果,一个小时之前,医生让秦月朗签字,要求插管。
凌寒差点把车从主路上歪出去。插管意味着卢立本已经呼吸困难,尽管这并不是死亡的先兆,但是听得人心一抽一抽地疼。
“秦月朗终于失掉镇静,跟医生纠缠了40分钟,刚才是医院保卫科打电话,请务必来人。”江扬长叹。
“纠缠的含义是什么?”
“骂人、闹事、情绪亢奋。”江扬打了个哈欠,“相信我,如果给他冲锋枪,他会把整个监护病房打成筛子但是不伤一个人地发泄。”
凌寒从副座底下抽出一块国安部的特殊大标牌横在挡风玻璃上,然后名正言顺地闯了一个红灯:“一个没有威胁性的目标,下官这就去解决他。不过……你跟我说实话,卢立本会死吗?”江扬冷静悲凉地回答:“这永远是我们有心无力的事情,甚至连想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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