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贺十婆子看来,义伟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她真正的头孙。龙章虽有一儿一女,但龙章毕竟不是自己的亲骨肉。现在义伟肚子里的毛毛才是贺家真正的第三代。
那个年代农村没有产检,更没有b超和胎心仪。乡下的大肚婆们只有在出现异常——比如肚子疼比如突然出血——的情况下,家人才会请接生娘子或赤脚医生来检查一下。
义伟整个孕期平平安安,既没有肚子疼也没有出血,能吃能睡能长肉,养得白白胖胖的。
在这期间,农奎有一次在亲戚家喝喜酒时遇到一个中年女人,那亲戚介绍说这女人是接生娘子。一听到接生娘子,即将做父亲的龙奎倍感亲切,就主动跟她搭话。中年女人自称她的接生技术简直是天下无双。龙奎这个人对别人的话向来照单全收,也就完全相信了这女人的自吹自擂,于是对她说:“等我堂客临盆时我来请您。”又问了那女人的住址,离龙奎家有老十多里路。但龙奎还是坚持说到时候一定去请她。
第十四章,发手
农历十二中旬的一天,天气阴沉而寒冷。义伟突然嚷肚子疼。婆婆掐指从义伟没有晾月经带的月份算起来,哟,怕是要生了。
于是龙奎去请接生娘子。其实本乡就有一个接生技术一流的女人,住得离龙奎家只有两里来路。这个乡的差不多所有新一代都是她接生的,堂客们都说她比正规医生还管用。堂客们还说,只要她一只脚踏进卧房来,疼都没那么疼了。贺十婆子说就去请本乡这个吧,靠得住。但龙奎是个实心人,他认为答应了人家就不能失言,还是坚持去一二十里远的外乡请那中年女人。
婆婆在家里照顾义伟。
婆婆是个“无事忙”,她做事时你看着她呼拉拉进来又呼拉拉出去,转个不停,嘴上还不停地念叨,其实毫无头绪,效率极低。“双抢”(抢收早稻抢种晚稻)时节,乡亲邻里之间经常换工,轮到大家来贺十家扮禾插秧时,为了准备一天的伙食,贺十婆子会凌晨四点钟起来,提着煤油灯盏进进出出团团转,折腾到天亮早餐却还没影儿。
此时她老人家又在急匆匆进来又出去,出去又进来,想起这个又忘了那个。
“唉,我把那些衣服放哪里啦?明明收好的,怎么寻不到了呢?”
三年前义伟一嫁过来,贺十婆子就去女儿丽玲家要了几件小外孙穿过的衣服和一床小包被来,准备着叫阿婆,直到现在才将要派上用场。老人家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其实家里总共就一个衣柜一个木箱,她却来来回回地折腾了老半天。翻到了底衣又不见棉袄,包裙也没找到。又跑到义伟的卧房里去,却见义伟的木箱上挂了一把锁。
“好你个古董,一个破木箱还上锁,你把我当贼股子防哩!”
义伟躺在床上没有争辩,她也不会争辩。其实她上锁倒不是防婆婆,而是防小叔子龙元,因为龙*是故意拿走她的东西气她。
义伟这时已经开始疼得厉害,在床上翻过来滚过去地呻吟。没有人守在床边,没有人握着她的手。公公和小叔子倒是在家,但他们显然不适合进入义伟的产房。只有龙章的女儿小红坐在卧房的门槛上。小红八岁,上小学二年级,放寒假了,不用去上学。她坐在那里,担心地看着床上的婶婶,希望她能快点把孩子生出来。
疼痛又加剧了,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义伟打滚,哭叫,呲牙咧嘴,双手乱抓,痛苦而无助。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她不知道谁能来救她。情急之中,她突然想起了母亲。母亲去世一年多了,平日里义伟从来没有想念过这个疼了她二十多年的女人。她跟两三岁的孩子一样,对于不在眼前的事物很容易忘记。但此时,锥心的疼痛让她本能地想到了这个人——宠她、爱她、疼她的慈母。
她知道母亲死了,她还知道,要求助于死去的亲人就要敬神。于是在几分钟来一次的剧烈疼痛的间隙,义伟对着婆婆来去匆匆的背影喊:“敬妈妈,快敬妈妈!”她的意思是让婆婆敬神,祈求妈妈的在天之灵保佑她不要这么疼,不要死去。
婆婆又冲进冲出地忙了一阵才去堂屋敬神。家里没有肉,也没有杀好的鸡,什么也没有。婆婆拿出一副卦来,在堂屋中央面朝正墙的“天地国亲师位”跪下,喃喃低语道:“亲家母,您女儿要生了,求您在天之灵保佑她平平安安生个伢子。”
显然,这敬神的重心并不在义伟所希望的保佑她不疼上面,而是要保佑她生个男孩,好像到此时这肚子里胎儿的性别还可以依神的旨意而改变似的。
“酒肉明天补给您,求您打个保卦。”
婆婆说完,把卦往空中抛去。那两片竹卦经历了不少的年月,被摸打得溜光水滑,它们在空中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后伴着清脆的响声落在地上,一个朝上一个朝下,圣卦。圣卦就是老人所希望的保卦。
天渐渐黑了下来,义伟已经独自在床上挣扎了四五个小时。破水了,婆婆还没走到床前来,义伟就这么躺在在湿漉漉的垫被上面。剧痛袭来时,她不自觉地蜷起身子吼一声,然后放松下来等着两分钟后的下一次剧痛。她脸色苍白,头发被泪水和汗水打湿了,有几绺凌乱地贴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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