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自醉一惊,抬首望着洛自持冷漠如常的面容。“不。”
“不?”洛自持清冷一笑,道,“洛家你信么?”
“自然信的。”
洛自持摇首,道:“你不信。单只信我们的为人,并非信任。你不信长久。”
洛自醉怔忡半晌,复又静默。字字都切入他的心结中,他无话可回。
“纵是交友,你亦不信长久。无极是唯一你曾觉得应当可以陪伴你久些的人,但他却让自己成了你避之不及的最为危险的人,亦是最不可言长久之人。所以你不安。”洛自持冷声道,道尽他内心中的惶然。
“二哥,我……”时间可抹去一切,情是最为不稳的缘分——过去的经验如此告诉他,教他如何信所谓的“长长久久”?而若患得患失,他也便不再是他。
“既要新生,前尘旧事,恼有何用?”洛自持的语气缓了缓,道,“我不知你过去如何,如今你早已是我洛家四公子,我四弟,便一生都是我洛家人。你尽可不信皇后陛下,不信黎五,不信封二,却不能不信我们。”
“我知错了。”过去,亲情伤他最深。他明明知道已得到了真正的亲人,却仍然不敢付出全心,是他错了。若仍然被禁锢在过去的不安中,即使可畅游天下,又如何谈得上真正的摆脱,真正的自由?
“任何人都非因‘洛四公子’此名号与你相交,而因你是洛四公子,方与你情谊深重。因你而来,便是你的,何必担心?”
“是。”豁然开朗。原来这九年来,他一直停留在过去。虽无牢笼,却仍是一只囚鸟。这番话虽并未解开全部疑惑,却让最根本的不安找到了出口。洛自醉苦笑着颔首。
“况且,并非朝朝暮暮才算长久。”洛自持停了停,看着他,冷然道,“你若想去游历,谁也不会拦你。只是莫想着一去不复返,觉得爹娘该挂心时,便回府住段日子。”
“是。”
接下来,两人便只静静地坐着。
洛无极来时,见到的,便是如此安闲静谧的场景。
“公子,二公子,夫人备了午膳。”他轻声道。
洛自持望他一眼,略微垂首,站起身来,径自去了。洛自醉拂去身上的尘土,掸掸袖子,朝他浅浅一笑。
察觉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洛无极也开怀许多。
他素来佩服洛自持冷静敏锐,才将近来所发生的事情都告知了洛自持、洛自节、黎巡。虽将他向洛自醉表明心意一事略去不提,但,洛家上下,能一眼看透他心思的人,莫过于从小教导他的洛自持了。他也从未想过要隐瞒他。
只不过,连他也料不到,洛自持的话,能立即点通洛自醉纷乱复杂的思绪。
此刻的他,对洛自持既尊敬又羡慕又嫉妒。他终于明白,洛自醉为何如此抵制他的情意了。“爱”确实会让人的情绪变得十分微妙,且无法轻易克制。
午膳之时分外热闹。洛家除了在外的洛程和洛自清,远去昊光的洛自省、洛自悟,上上下下八口人,黎巡家两口人,说说笑笑,庆贺举杯,喜气洋洋。
用过饭后,洛自节和黎巡还觉得不尽兴,拖着常亦玄、洛自持、洛无极继续喝酒。
洛自醉酒量不佳,尽人皆知,逃过了一劫,便独自到花园的八角亭中赏景。
深秋时节,可看的美景就是院中角落那一树树怒放的木芙蓉。洛自醉啜着茶,遥望着似火似水似光似雪、颜色各异的花。
今日回府一遭,可算是对了。
二哥素来看得透人心,看得透世情。
家,是游子归处。他想说的,无非就是如此。然而,自己想了九年,却始终未想清楚。
想到此,洛自醉清清浅浅地一笑,随意瞧瞧四周,便见二嫂苏铃悦沿着湖边小径款款走来。
“嫂嫂可千万着意一些。”洛自醉当下立起来,走过去扶她上了亭子,给她斟了茶。
他和苏铃悦不算熟稔。这并非池阳礼教规定了男女绝对有别、必须避嫌,而是他实实在在不太擅长和女性来往。因而每次回府,也都只是点头问候罢了。
苏铃悦抬眼望着他,发觉他在看那些木芙蓉,笑道:“这木芙蓉原先生在偏僻处,今年春时,五叔和六叔便亲自将它们移栽到花园里。我还道他们两个并不算爱赏花之人,为何如此费心费力。原是为了四叔啊。”
“这些花开得不错。”洛自醉笑笑回道,抿口茶。
“确实不错。”苏铃悦轻轻一笑。
“嫂嫂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不愧是四叔,生了一双利眼。”
苏铃悦缓缓站起来,笑道:“久坐也不好,走一走罢。”
洛自醉依言立起,随着她向那丛木芙蓉而去。
“不瞒四叔,我家中有位弟弟,正到了入太学的年纪。只是他生性驽钝,夏试、秋试皆未过。眼看冬试便到了,想问问四叔,他该多看哪些内容。”
“嫂嫂真是见外,有位要入太学的兄弟,应当早些说才是。”洛自醉悠然笑道,“每回考试的题目都不同,我已经许久不出题,亦不知这回冬试会偏向哪些科。”太学的入学考试向来不拘一格,以文章、算术、律法、史学、书画为范围,负责出题的老师们可随意选定试题,也可能突发奇想,他实在不能给出任何有效的建议。
“这可如何是好?”
“嫂嫂可让令弟去黎府。想必嫂嫂也知道,黎嫂嫂是太学的夫子,才华横溢。她亦是主持这回冬试的考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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