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记不清楚父亲临死前跟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了。村子里每年冬天都会有人得了伤风而死去,但是本不应该是自己父亲这样身强力壮的男人。父亲临死前用力摸了摸苏继秋的脸,他的手心很硬,有很硬的茧子。
苏继秋隐隐觉得是母亲不好。一整个冬天,娘俩没有过什么交流。春天河水刚刚化开,苏继秋的母亲就没了踪影。
从村里的人窃窃私语中得知,她大概是跑出山去了。回到了她来时的地方。至于她究竟有没有回去,是不是在半路就被野兽吃掉,或者饿死。苏继秋都不去想了。
三伯在苏继秋母亲走后就收拾了自己的家当搬到了苏继秋家里。苏继秋是幸运的,如果没有三伯的照顾,那村后的山包上,大概又会多了一个小小的坟包。
三伯已经快八十多岁了,这在山里是很长寿的年纪了。苏继秋一直以为三伯会安静的走,哪怕是跟自己父亲一样,得了病再走。
失血过多的三伯脸色苍白,岁月刻在他脸上的细纹更加明显的显现出来。三伯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的好像没有了一样。苏继秋一遍又一遍的给他按摩经络,擦拭身体,用湿毛巾给他敷着额头降温。
也许是终于撑不住了,苏继秋黎明前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中好像是父亲的大手,有力又迟缓的抚摸着自己的头。躲在父亲身影下顽皮了才五年的苏继秋不想这么早的醒过来,趴在双臂间的脑袋缓缓蹭了蹭,突然想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猛地抬起头。
三伯笑盈盈的眼睛慈祥的望着他,苏继秋差点落下泪来。
“三伯……”
第二十四章三伯走了(1575字)
二十四章三伯走了
三伯赶紧挥挥手,让他别说话。苏继秋才看见,元宝正坐在旁边,跟苏继秋一个方向的趴在三伯床边,还在睡着。第一次看见这个脑子里没装事儿的孩子睡得这么不踏实,眉毛拧的紧紧地。
苏继秋闭上了嘴,站起来轻轻地扶着三伯靠在床上,然后出门烧开水。
水烧开了以后,苏继秋就听见屋里元宝呜呜的哭声,一边哭还一边胡乱的喊着伯伯。
三伯倒是被元宝逗笑了,让元宝上床坐在他身边,然后狠狠的拍了两下元宝的后背。
“男子汉大丈夫,哪那么多金豆豆可掉的!你看看三伯,让狼咬了那么长一条大口子都不哭,你就让它挠了一下痒痒,就哭成这样了?”
苏继秋断水进门:“这您可误会元宝了,他哪是疼得哭,他是哭您。”
三伯一瞪眼:“哭我干啥?我还没死呢!还能再活好多年,看着这个小娃娃都长大了呢!”
三伯已经大致猜到,这个孱弱的孩子大概变成了家里的一份子了。他看着那个孩子细胳膊细腿,经过这一夜的折腾和昨天的惊吓,还有了微微的咳嗽。脸色都成了地里土豆一样的颜色。感觉马上就要不行了一样。虽然一切情况都不容乐观,但是这孩子毕竟活着。活的过今天,就能活的过明天。
三伯知道自己经历这么大的一个劫难,大概是时日不多了。强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跟苏继秋开着玩笑,安抚着元宝。
接下来几天,三伯开始像立遗嘱一样慢慢地教会苏继秋一些东西。
姜黄,延胡索,活血化瘀;丹参,红花,益母草,妇女调经;土鳖虫,马钱子,活血疗伤去肿;水蛭,穿山甲,祛瘀。
这些药虽然都是“活血化瘀”,但是都有不一样的作用。三伯将多年以来自己一点点积攒的经验,慢慢的叙述给苏继秋听。苏继秋隐隐明白三伯为什么要这样做,所以也只是默默的记下。
喜阴的草药多张在酸性土壤里,性味,微寒。甘;归胃,肾经,在后山哪里哪里可以采到。
喜阳的植物最适宜在哪种季节采摘,如何保存。
同样的病可能是不同的内里,有人是阴虚导致的,有人则是内火。
哪种药草可以敷治,哪些煎服效果更好些。
苏继秋在这几天每天都陪在三伯床前,一点点用心记着三伯这一辈子总结来的经验。每一个词,每一个字,都力度十足的打在自己胸口上。
尤其是那句:“你要是早点儿学,就好了。”
苏继秋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这么用过脑子。晚上三伯睡下了,他还要蹲在厨房角落里,不停地仔细学习着每片草药的外形,性状,熟悉每根药草的功能。
不知道是不是因祸得福,元宝在经历了这次劫难以后,好像是成熟了那么一点儿。不再那么爱哭了,稍微懂了一些事情。每天知道抱着夏末,喂给他苏继秋提前做好的米糊糊。
夏末是苏继秋给孩子起的名字。向前倒了四个月,正好是夏天的末尾。苏继秋给孩子起了一个跟自己名字差不多寓意的,或者说毫无寓意的名字,叫苏夏末。
夏末像是元宝的新玩具。元宝一刻也不想离开夏末,每天都抱着孩子哦哦的玩着。抱着孩子看看三伯。有几次三伯睡得很熟,还被元宝害怕的给摇醒了。
三伯知道这个傻孩子是害怕自己一觉过去,不再醒来。所以每次被元宝摇醒,都要故意很夸张的叹一口气,然后大声训斥他。
其实三伯每次大声的说一句话,都感觉自己身体里仅剩的精气神,就会多流走一分。
到了后来,三伯突然间不再每天絮絮叨叨的跟苏继秋说一些医术方面的事情了,而是拉着他坐在床边,教给他一些做菜和打点生活的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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