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昔日的女强人,初次有了某种当小媳妇的感觉。
奥迪车平稳地启动,滑出出版厅的大门,进入下班的车流。仲月清的思潮翻滚不能自己。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想着心思。
清人龚自珍形容清末的官场是“一人为刚,万夫为柔”。当年龚自珍老先生描绘的场面,在我出版厅宛如再现。而这”刚者”,即刚愎自用,专断独行,丽无人制约的意思。刚者,倒也可以以网之纲绳来解释呢,也是网上的“纲”,当一人为纲已结成网络时,这网眼也就是网络上的一个环节。她所接手的这个烂摊子,是谭冠这个刚夫所结的纲,纲举目张,这网眼霎那间成了一个个陷阱,一不小心就身陷其中。郑东这小子说是“粪坑”、“大便坑”是过了一点,
但是她被罩在谭老厅长所织的网眼中却是不假的。身陷其中,身不由己,所谓“妾妇”心态也就难以摆脱了。作为后任,要是稍微有一点变革也就意味着对前任政绩的否定,过去宣传得那么辉煌,现在又来一个否定之否定,那不意味着过去是说空话、套话、假话,在欺世盗名吗?别人会怎么看我,会说我过河拆桥,对老谭不仁、不义。他培养自己接替,如今他还像是抱娃娃一样,把我再抱上马送上一程,是怕我背离他的战略路线呀,可见其用心良苦。而我只能沿着他开拓的道路策马扬鞭,这看上去一马平川的官道,铺满着灿烂的鲜花,而鲜花下面是什么呢?是陷阱,是大便坑,凭她的骑术和能力是不能摆脱的。
她眼前出现了谭冠厅长那肥硕、高大,像是幽灵一样的身影,
那幽灵披着灿烂的织着绵锈的袍褂,这长长的袍褂的后摆一直绵延到自己走马上任的官道上。这锦锈编织的物件,其实是由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编织成的,上面甚至还盖着国际组织的徽章,是那么金光耀眼,那么神圣难以侵犯,是那么牢固而不可割断。我身不由己地只能步其后尘,紧随其后。而这恍如地毯般的长长后摆,却遮盖了多少陷阱,一踏一个窟窿,窟窿中是屎是尿,却说不清楚。
是谭冠的,还是我仲月清的也说不清楚。而他谭冠是浑身金光,满目勋表,而我刚刚接任就是雪上加霜,只要稍微一动作,就要受到这长长后摆的羁绊,没准跌个鼻青脸肿,便也里外不是人了。做人难,做好人更难。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历来就有垂帘听政的传统,
这谭冠也是想当太上官而操纵厅政呢。这就是权力的****,并不随着年龄的增加而稍有减弱,身退庙堂之外,心在朝廷之上,想继续在政治上制造奇迹。谭冠其人并不如前面几任老厅长,像高洪同志那样不再干预厅里的工作,修身养性,写书练字。谭冠为什么不这样?那要少我多少麻烦呢。这样一来不是越发使人敬仰吗?
仲月清在自问自答。
她摇了摇头,继续在想。不过目前的局面全怨谭冠厅长也不尽然。干部、职工怨声载道,邬历、鬼子陆、龙仕章、谭伯平、侯逐权、江海民一群干部被人指指戳戳,背后骂娘。而谭厅长当年的一些用人决策,投资决策,做为党组成员,她也是同意的,最多以柔弱的沉默来表示不满,并没有坦率地明确表示不同意见。一人为刚的局面,是由万夫为柔的纵容而造成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向谭冠过去的错误决策挑战纲举目张,纲堕则网不存,是不是有点唇亡齿寒呢?她不敢想下去。
她能够冲破这张破网、旧网,来结一张新网吗?也就是以自己为纲的网,这网至少应当是大体上与党中央、省委、省政府的决策相吻合的。至少应当是尽量体现全体干部、职工愿望的,她有这个实力和能量吗?至少崔牛牛已死,是不是从发行集团的组建开始,重新结网好像她和崔牛牛与谭冠都是保持一段距离的。当前这张破网之下连游鱼都网不住,不要说去网大鱼了。进退两难,矛盾重重呀。要想办法冲破这“妾妇”之身的尴尬境地,是顺其自然逆来顺受呢……她顾虑重重,矛盾重重,百思而不得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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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10多天里,仲月清再也没有见到郑东。听说这小子到重庆去参加“全国‘扫黄、打非’政策法规研讨会”去了。
归来途中,会议特意安排返程的代表顺流而下,去游了一趟长江。同游者有全国“扫黄”办的几位处长和十数省“扫黄”界的同行。当然他们不会去乘坐那“东方皇宫”号豪华游轮的,而是上了一艘来自鬼城丰都的“江汉号”客轮。
长江三峡上要建大坝,长江上的一些人文景观将可能湮没。
从未去过三峡的郑东,一来去开会,二来也是去散散心,抒抒豪情,
去冲淡冲淡心中的郁闷之气。
一路上,郑东与这10多人,悠哉游哉地同道而行,摒弃一切杂念,去领略湖光山色的美妙。他心中果然开朗起来,与其中一、二知心好友,白天面江临风,大抒人生感慨,夜间赤膊条条地挤在一起彻夜长谈,感觉自是好极了。
其中那位北京来的信息处长,被郑东目为异人。此厮身长不过五尺,棱角分明的脸上戴着一副博土眼镜,说起话来慢悠悠,笑眯眯,文皱皱,小舌头常常伸出唇外添添薄嘴唇,然后再慢条斯理地说下去。幽默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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