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谁没有啊。”
方栩文在这个创业初期的小公司里人缘是很好的,他是个海归,看上去又风度翩翩的,手下的人都不怕他。他没脾气地看着根本不理他自顾自笑的人,也跟着笑了。这时夜风吹来,窗帘被吹得一鼓一鼓的,他笑着笑着看到窗帘突然走了神,想,戚山明这时候在哪里?在干什么?
人们发现他突然停住的笑容,意有所指地“噢——”了一声。方栩文回过神来,垂下脸没说什么。夜宵这时候送来了,肖铎星看着可怜巴巴的一圈脸说散会,大家欢呼地分着,嘴里喊:“谢谢高富帅方总啦!”
肖铎星抢到一碗小馄饨,很神气地这里转转那里转转,啰啰嗦嗦地要大家不要辜负方总的慈母心,被嫌弃后凑到方栩文面前,挤眉弄眼问:“车借我开开嘛。”
“又相亲?”方栩文说,“不借,让姑娘好好看看你是什么东西。”
肖铎星西子捧心:“好伤心啊,方方有别人了。不过说真的,你究竟在看谁的电话?”
“小时候的一个好朋友。”方栩文看了看表,起身跟大家打了招呼,“先走了。”又转脸对着肖铎星,“说了给我放假的,还大半夜的叫我,我还在医院输液呢就赶过来。接下来一个星期别找我啊。”
“好好好,对不起啦。你身体还好吗,我干脆给所有人都弄个体检吧。算公司福利。”
方栩文刚想拒绝,转眼想了想,问道:“能带别人来吗?”
“带谁啊,你那个‘朋友’吗?”肖铎星挤了挤眼睛,“没有朋友套餐,情侣套餐可以。”
“那就情侣套餐。”方栩文才不理他,转身就走了。
第四章
肖铎星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人,又很喜欢体面,一切全凭自己高兴。他卖了自己的车在靠近市中心的写字楼租了一层做办公室,原因只是这样看上去“高级,下班的时候看夜景心里爽”。现在公司规模还很不大,只有十几个人在空荡荡的楼层里工作,除开几个亮着灯的房间,剩下的大部分都是被巨大玻璃窗外的霓虹映亮的。
方栩文走出会议室时外面星光点点,分不清是来自天空还是绚烂人间。
他在窗边站了一会,打量着这座阔别已久的城市。他高中没毕业就出了国,到现在已经在国外待了快十年了,对于故乡种种巨变常怀有些与有荣焉的感受。下飞机的时候他见过了新修的机场,秩序井然的队伍,操着各种语言的人们忙碌地穿行,心里油然而生的是一往无前的气魄。后来肖铎星来接他,他们聊大学往事,新闻政治,彼此热爱的运动与艺术,最后聊到公司。之前他们已经在邮件和跨洋电话里不知道讨论了多少遍,但是会面之后仍然兴致勃勃。在很多个彻夜长谈后的清晨,方栩文看着那抹似有若无的金色晨曦,感觉到这座城市正在张开怀抱呼唤他,要他在此披荆斩棘,纵横驰骋。
他常常忘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这种呼唤。
过去他总是仰头盯着星星,而现在他低头倚在玻璃上,背对着五光十色的霓虹,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一点微光。
打吗?
他焦虑地摩挲着袖口。
戚山明在等他的电话吗?
戚山明在等他的电话。
手机是二手的,又用了好几年,扬声器已经不太灵了,有时候有人打电话来不会响,他于是经常拿出来看看。他一开始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可能是经年累月的自我催眠让他抛弃一切积极的心情,后来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种久违的体验是“期待”。
他很久、很久没有期待过什么了。
有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是洪流中的一颗小石子,命运把所有岔路都冲走,只留下最坏的那条,然后用巨浪推着他向前走。冲动下杀人,入狱,出狱后父亲又得了癌症,家里积蓄所剩无几,卖了房子也无法负担巨额药费,他只好努力、努力、不顾一切地努力打工,奔走借钱。偶尔有些时候在工地,某个上工的清晨,金色晨曦在天空温柔照耀,他会想:“父亲过世了,等钱都还完了,我要干什么?我还能干什么呢?去死吗?”
他偶尔会想起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在课堂上声情并茂地讲《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讲苦难是怎样磨砺成就一个人。他那时候不屑一顾,觉得是陈词滥调,可是纵观古今好像伟人们确实都有悲惨的过去,就感到无从反驳似的讪讪闭嘴。可现在他知道了,苦难很少会成就人,苦难只会毁掉一个人。可是被毁掉的人正因为被毁掉,所以何其渺小,湮没在历史里,溃散在伟人们的光辉里,谁也看不见他们。就像他一样,是这个繁华都市中可有可无的小角色,谁都可以装作看不见他。
偏偏方栩文看见了他,还要把他也拉到阳光下。
戚山明又拿出手机看了看。
狭小的车库里,一台老旧的电风扇嘎吱嘎吱地运转着,热气被搅得左冲右撞。手机屏幕的蓝光映亮了他的脸,那些微妙的茫然、紧张、期待于是也清晰地暴露出来。戚山明的头发在枕头上被蹭的乱糟糟的,有一撮很不服气似的翘着,配上他傻乎乎的表情,显得很稚气。
他等了一会,不见有电话来,于是把手机往枕头旁一扔准备睡觉。东西都打包妥当,他明天就要从这个小车库里搬走了,今天要早点休息以备战明天的找工作找住所。
太热了,电风扇一点用都没有。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又伸手拿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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