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怒斥秦晋天子面前危言耸听,李隆基却罕有的制止了他,然后扭头看着秦晋,干涸的老眼里射出了凌厉的光芒。
“继续说下去!”
大唐天子李隆基不在与之争辩,反而摆出了一副急于听下去的姿态。
“臣的忧虑既在眼前,也在将来。”
“眼前如何?将来如何?”李隆基一字一顿的问道。
高力士并没有因为天子的制止而不再说话,在李隆基问完后,仍旧态度逼人的出言训斥:
“竖子大言不惭,河北道有识官员纷纷反正,逆胡后路断绝,安贼困守洛阳安能长久?待来年开春,我大唐天兵碾压过去,必然势如破竹,摧枯拉朽……”
他的言语很是激烈,不过却不是有意与秦晋为难,而是出自多年来的习惯,在大臣言辞如此刻薄的情形下,为天子保持应有的体面。至于,他所言开春之后,大军所到之处势必摧枯拉朽,大破叛军,其实心中也是没有把握的。
秦晋知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高力士如此咄咄逼人,如果因为今日殿上的争端与此人结仇,那也未免得不偿失,于是拱手道:
“将军所言有理!”
“既然某之言有理,可是承认了刚才在危言耸听,蛊惑圣人?”高力士的态度丝毫不见缓和,步步紧逼。
“将军莫急,请听下走一一道来。”
“尽管说!”
秦晋深呼了一口气,开始进入今日面君的主题。
“首先,河北道十五郡郡太守联合反正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然则至今还没有确切消息传回长安,距离河北道最近的朔方军又迟迟不出云中,战场之上形势顺心万变,今日此时将军安敢断言必胜?”
“这,你……”
高力士被秦晋这一番极是大胆的言论震慑住了,一时间竟不敢贸然出口,哪里敢断言必胜或者必败,对于自己再兵事上的造诣,他再清楚不过,平时也是甚少在这等关键敏感问题上表达看法的,今日若非是为了保存天子颜面,又何来与秦晋的争执?
“由此可延伸出两种结局,若果如将军所言,自然一切皆大欢喜。但是,万一河北道十五郡不敌安贼逆胡的援军,形势势必将彻底糜烂。”
“秦卿说说,河北道各郡县究竟有几分胜算?”李隆基的身子前倾,忽又问了一句。
“按河北道现有状况看,河北道各郡折冲府已经无兵可用,地方反抗主要靠临时征召的团结兵,这些团结兵边缘素质陈参差不齐,士气也高低不一,对付地方匪寇或可游刃有余,然则对付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倭大唐边军,又何异于以一婴孩肉搏精壮勇士?”
秦晋一时口误,将安禄山的麾下叛军说成了大唐边军,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话以出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李隆基虽然老迈,听力不济,但大唐边军四字还是落在了他的耳朵里,双手不由自主的攥成了拳头,秦晋说的没错,安禄山麾下的叛军精锐,两个月前还是李氏大唐的边军精锐。
想到这些,其中滋味也只有身为天子才能感受到那种难言的切身苦楚。不过,天子毕竟是天子,神色又沮丧又骤然变得犀利。
秦晋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以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
“臣在如关中之前就已经得到确切消息,若叛军再河北道用兵顺利,安贼将在上元之后僭越称帝,此后势必将再次挥师西进,攻打关中。”
说道此处,秦晋的话锋一转,又从兵事转回了最初的眼前将来之说。
“安贼逆胡之乱一年若胜,我大唐盛世至少要倒退三十年。若一年不胜,旷日持久下去,只恐怕从此将一蹶不振。”
此言一出,坐在李隆基身侧的高力士已经震撼的难再说出一句话。的确,东都初陷的时候,朝野上下的确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情绪。然而随着崤山的一场大火之后,贸然西进的叛军死伤无算,主将崔乾佑被俘,此前丢掉的士气人心又重新回升。再加上天子重新启用百战老将哥舒翰,而今已经领兵坐镇潼关,在百官的意识里,只要一切准备就绪,似乎收复东都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如何在秦晋的嘴里,竟还有一蹶不振之语呢?高力士虽然不敢接秦晋的话茬,但心里并不糊涂,秦晋不在战场胜败上与之争论,而只说战后的影响,似乎天子励精图治四十载的功劳都要搭进去了。
天子仍旧没有说话,静静的等着秦晋继续说下去。
“臣这么说并非危言耸听。安贼逆胡祸乱河东、河北、都畿三道。而大唐天下半数户口皆在于此,战乱时百姓或死或逃,良民脱离户口之地十之七八,他年天下安定时,逃散死伤的百姓早就不知所踪,难以遣返乡里。朝廷掌握的户口籍册就成了一张张的废纸,到那时,租庸调又到何处去征缴?大唐岁入骤然减半,百废待兴地方赈济需要钱,边镇靡费又年耗千万贯,这些窟窿又如何去填”
秦晋的这一番话使高力士心中莫名惊骇,未免继续刺激天子,他想制止秦晋继续说下去,然而话到嘴边却堵在口唇间吐不出来。
因为连他都听明白了,秦晋所言不无道理,安贼逆胡叛军一路南下,烧杀抢掠的事不会少了,百姓们又不是腿脚生在土里的大树,为了活命自然要逃离战乱之地。
安禄山为了获得更多的兵员,也一定会在沿途各地强拉壮丁,充实军队。这种事不单单安禄山,就是朝廷为了给哥舒翰凑齐五万大军也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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