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把杨国忠招来,让他当着朕的面把弹章表文里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一遍,难道他就不知道脸红吗?”
大唐天子李隆基突然爆发了,由于情绪激动,胸口随之剧烈的起伏着。鱼朝恩彻底不知所以,按照他与杨国忠所推断的,天子应该暗恨秦晋,巴不得借口将其处置了才是,但是看现在的情形,天子倒有意袒护那竖子了?
鱼朝恩虽然颇有些志得意满,行事也愈发高调,但他不是个愚蠢的人,在摸不清天子意图的前提下,是绝不会贸然表态的。随着天子的发怒,他表现的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直匍跪在地上,以头点地,不敢有片刻大意,更不敢随意发表看法。
大约小半个时辰以后,杨国忠惶急不安的来到了天子临时所居的西内苑。在路上,早有宦官将天子发怒的事偷偷禀报于他。
“臣……”
尚未及杨国忠行礼完毕,李隆基便怒气冲冲的将几分表文甩到了他的脸上。
“朕还没追究前事,现在就急着网罗朋党了吗?”
一句话将杨国忠惊的浑身战栗,天子的指责对他而言可说是前所未有的。第一点,前事未及追究,这个前事究竟指的是什么?是“厌胜射偶”一案,他背地里做的那些手脚,还是兵变中应对不力的责任?
对此,杨国忠更偏向于,天子所要追究的是前者。如果这件事被一连揭发了出来,还能有他的好吗?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第二点指责,“网罗朋党”!在这个时代,最忌讳的就是大臣“党同伐异”,因为权臣结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心怀不轨。比起来,这一点是更让杨国忠恐惧难以自制的。
“圣人明察,臣虽然无能,却忠心可鉴日月。朋党之说,万不敢苟同!”
杨国忠就势跪了下去,伏地大哭。
他可以承认自己无能,却绝不敢承认自己网罗朋党,党同伐异。
李隆基的目光中神色复杂,但语气仍旧透着逼人的寒意。
“不敢苟同?”
一连冷笑了三声之后,李隆基竟然欲言又止了,好半晌之后也没再说出一句话。
这更让杨国忠摸不清头脑,他本就在兵变中表现糟糕,毫无作为,如果不是天子一再重用,他怎么能轻易的重返政事堂,复任宰相呢?现在,杨国忠不知道自己打击秦晋的举动究竟触碰了天子哪一则底线,哪里还敢轻易的辩解?只不停的自称有罪,又声声表达着他对天子的不二忠心。
就这样毫无营养的反复揪扯了将近一个时辰,李隆基的怒火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老迈的天子不但赐宴于杨国忠,甚至还交给了他一项更加重要的任务,那就是修缮兴庆宫。
太极宫已经焚毁了七八成,大明宫更非李隆基的首选,只有兴庆宫,只有住在兴庆宫里,李隆基才会由衷的觉得安心。
其实,兴庆宫在兵变中几乎未有损毁,所谓修缮,不过是在向严国忠表明,他要返宫了。
而负责清理兴庆宫的一直是秦晋的神武军,现在天子让杨国忠负责最后的清理,不是表示信任和重用,还能是什么?
尽管杨国忠摸不清天子究竟是如何想的,但他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为天子返宫做最后的准备。
杨国忠和鱼朝恩打击高仙芝与秦晋的举动先后失败,知道短时间内无法扳倒这两个人,只得偃旗息鼓,以静待时机。毕竟来日方长,谁能笑到最后,还是个未知数。
如此三日之后,大唐天子李隆基低调的由建福门进入长安城,返回了兴庆宫。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隆基在进入兴庆宫之前,先一步去了永嘉坊,看望了重伤将养的高仙芝。
这则消息一经传出,此前所有关于高仙芝的不利谣言,全部一扫而空。
在此之前,朝野内外已经盛传,高仙芝的处境堪忧。也许天子仍旧对其杀意未消,否则便不会纵容默许了杨国忠和鱼朝恩在背后搞的那么多龌龊动作。
但是,一千条一万条谣言都抵不过天子的这一举动。在返宫之前,看望了高仙芝,无疑是在向朝野上下释放信号,天子有意重用此人。
回到宫禁之中,李隆基伫立石阶之上,不免百感交集,眼热鼻酸。回想连日来的遭遇,就像做梦一般,以至于此刻身在兴庆宫中仍有不真实之感。
事态的发展果不出百官所料,即便高仙芝尚在养伤之中,天子的敕书便迫不及待的颁行朝野了。韦见素不出意料的被百官夺职,听后处置。高仙芝则再进一步,成为宰相之首的中书令。
朝野上下对此反应莫衷一是,有人欢喜,自然便有人忧虑忐忑。
其中百般滋味在心头的,当非杨国忠莫属,他盯着这个宰相之首的位置已经有半年之久,但不论他如何努力,老天似乎总在捉弄他,将他折磨的惨不堪言。如果他不是在兵变之初到东宫去为难太子,便也不会在第一时间被生擒活捉,也不会给了高仙芝表现自己的机会。
但这些都是既定事实,就算杨国忠把肠子都悔青了也没用,他也只能一边暗恨诅咒,一边静候着合适的机会再做奋力一击。
不过,更让他时刻感到危及与芒刺在背的则是手握军权的秦晋。经过半年多以来的揪扯,两个人的矛盾已经彻底到了难以化解的地步,就算杨国忠不想再与秦晋为敌,也要时刻担心警惕着秦晋的发难。所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彻底让此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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