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造就的鸿沟,是用脚就跨得过去的么?
她其实早就明白你想要什么,不过是几顿饱饭一间屋一方桌子几管笔数块丹青几张纸,悠悠然与那野莲海做伴,从不做荣华想不做富贵想,只求安稳平淡直至老死。哪怕这生活贫贱无着,无甚企盼。
石家公子为什么不放过你?“它”为什么不放过你?老天为什么不放过你?
他们生生的将你这点寒酸的幸福踩在脚下,再做主把他们的幸福塞给你。你受不起,又不敢放下,眼里盯的是碎了的那点寒酸的幸福,那才是你的……
时间已经走到了1856年的初秋,你在无可挽回的走向结局。
她后悔了。这片注定要挖出的黯然神伤,现在该如何收拾起呢?
常氏将吊在横梁上的一块熏肉摘下,预备片了去炒鲜笋。她住家原是四川人,清初时为避战祸才徙往这头来。但凡这样的家户,有几样拿得出手的掌勺工夫都是由母亲教了女儿一辈辈这么传下来的,这熏肉便是一样。
有些稀罕时候,乡里乡亲的送来些肉,舍不得吃便熏好了吊在梁上,一年半载的这么吊着非到重要时候不去动弹它。今日也是高兴,竟把过年的份都片下去了。等预备好这道肉菜,再备上几盘素的,也就凑得上贫苦人家很上得台面的一桌菜了。
常氏将菜上桌,并着温了二两米酒,席就可以开了。
常氏将菜上桌,并着温了二两米酒,席就可以开了。
可没见哪家的席开得这么静的,一屋子只剩下那孩子吧嗒嘴的声音,间或有常氏“恩人,吃菜”的低唤。想来这常氏是觉着尴尬了,原本有个道士在,还能叙叙恩情话话温凉,现下这局面,太冷了不是,太热了也不是,闷闷坐着,眼里只顾盯你的碗,看看快吃完了就一手抢过去添饭。她的尴尬带累了你,只好埋头苦吃,平日里薄养的一副肠胃也吃不消你这囫囵的吃法,两碗杂饭过后,再也撑不下去了,她却还要抢你的碗,争来抢去,那碗"当啷"一声碎在地上.两人心上一片不详之感当头罩下,常氏干笑几声,连念一气"落地开花,富贵荣华",你在旁唯唯.
她见你一派惊惶神色,便起身去泡上一壶大叶茶,也是为你打个圆场.你们就在这泡出的袅袅白烟中坐着,喝茶,平静的错觉硬是给你把家的感觉捏出来——这餐饭吃起来就有时候了。
饱食过后,你对主家告声罪,心事重重的要回转了。常氏打把纸灯笼照你到门口。目送你一路过去,直到那纸灯笼的光灭在黑天里她才闭上门。该酬的酬了,该做的也做了大半,她心稍稍安下,这夜总算能合个眼啦……
你打着纸灯笼往回赶。又是一个将深未深夜。秋末冬初,天快快就暗下,原先天边还有一鳔白的,刚走了一段转个弯到了这乱石岗上就跟墨缸泼过一般,黑须须.风又大,把个纸糊灯笼吹得七摇八扭的,路也照不见几分。
前面,风裹了几片纸直扑你门面,一开始还看不分明,也不去理会,只低着头猛赶一气,到后来有一张就这么贴你额头上,怎么也不肯跌脱下来,你只好腾出手胡乱一摸再放到灯笼下一照,鸡皮疙瘩就在你身上发了个繁盛。
什么呢?
冥纸……
这里不是个乱石岗,是座坟场……
白日里和常氏一道赶路时,只顾听她叙道,未加注意。只是这时,前后左右都有了几根新鲜的白幡,迎风招展,桀桀应和风声——还有被风不知从哪个角落刮来的冥纸,在空中惨白,在光下萤黄。
你心里咬得紧紧的,十七多点儿岁,经了再多人事,遇到这阵势还是会怕的。深深吸口气,你把全副心神都放在这么一“冲”上了。
“嚓—— 嚓——”
那么空茫的时刻,凭空出来几声脚揸在石子上的声音,你不由自主就来了个扭头。
五个人,在你身后。人高马大的五个人,踏在乱石上却只发出几声细细的“嚓嚓”。眼睛都是暴凸出框的,面上都是血液不畅的青紫色。
你错愕七分,惊吓三分。不太明白他们怎么就在你身后了。神气太不对——平日里也不过是不远不近的盯着,怎么偏挑这么个间隙跟到自己跟前来了?……
越走越近,纸灯笼的微光直照着,不知退避。身后,你影儿茕茕。
不提防,你就见着微光荧荧下,跟前那五人干干净净,连影都没有;不提防,他们团团围上;不提防,你的颈子落在一环青白的掌中;不提防,他们要置你于私邸……
你什么都还没来得及提防,到了半死不活的时候你才明白过来:那晚你把自己卖出去换回的是些什么东西。
它要你命,步步为营。你命如草芥,斗不过天斗不过地斗不过命。可你有本能:好死不如赖活。脸已由红转白又转青了,你还在微微挣扎。生天越来越远,还以为举头三尺有神灵呢,谁知最后救你出生天的,却是只小小鬼。
“它”只要你命,你命便是它的好事,为这,它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同样命如草芥的一只小小鬼,是向谁借的胆,又是从哪里来的这股血性?
你悠悠回转,惊魂未定,只道身在黄泉,却突闻耳语
“……小的与公子也是宿缘……今日冒下这大不韪,主子定然不饶……姐也可怜,只我一个亲人……这月初八便是小的殒命之时,烦请公子费心,将头上四根辫绳除下,混黄酒烧化……”
你悠悠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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