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项工作,找准方法,做到心中有数,这一切其实并不难。
蛋白要打发泡。林园记得当初买厨具的时候,商家有送过一套料理机,从柜子里找出来拆开包装,里面果然是有电动的打蛋器。
“怎么突然想起做蛋糕了?”林园问他。
林郁之捏着自己的手指,好一会儿才嗫嚅道:“……本来是要做奶油猪的,忘记买酵母了……”
拌好的面糊倒进干净的模具里,然后放入预热好的烤箱内。林园洗干净手,转过身来,扶住面前小人儿的肩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孩子总喜欢低垂着脑袋,让人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林园看着这一颗黑黑的小脑袋瓜,上面有两个发旋。老人常说,这样的人是固执的。是的,看起来温和的林郁之,其实是那样的固执。
“是因为喜欢吃吗?”
“……喜欢的……”
明知道他说的是谎言,却不能去揭穿。就像那些偶尔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亲近,和时而退开表达出来的抗拒,是那样的矛盾,那样的无法解释。
或许自己一再追问,能够逼他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是又有什么意义。他一定会把头垂得更低,走到更远的地方躲着自己。
手从那瘦弱的肩膀拿下来。如果他一直低着头,一定是因为自己不再值得被他看到;如果他一直退开,一定是因为自己不再被他需要……如果有一天雏鸟终要长成大鹏,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再拿一片小小的绿叶假装宽广的蓝天?
“你要在这里等它烤好吗?”
“……是的……”
给他想要的,而不是自己想给的。
“要等凉了才可以脱模,不要烫到手。”
“……好的。”
阳光穿透薄薄的窗纱,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灰尘。他打开阳台的门,在一把摇椅上坐下。
远处的天空灰蒙蒙的。城市里的人们为了健康着想,总喜欢把阳台用玻璃封闭起来。
前一段时间,他去办了手续,将剩下的房贷全部还清,压力一下小了许多。
在这样一座偌大的城市,如果将来林郁之想要做些什么的话,自己应当有一些能力去帮助他,只是不知道等到那时,他是否还愿意接受自己的一小片树叶……
青年胡子拉碴,形容憔悴,一副几日未修整的模样。在这夜深人静里,蹲在他家的门口苦苦地哀求。
“师兄,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忍住额角抽搐的冲动,侧身让青年进来。青年立刻绽开笑容,一时间从地狱返回到天堂。
“哈哈,我就知道,师兄你最好的啦。”
当时青年也是这样爽朗地大笑,离开故土,千里迢迢跑上来找他。“师兄,我要跟着你,你吃肉,我喝汤都行。”
两年过去了,他们早不再同一个部门,但每次青年遇到工作上的问题,都会习惯性地跑来向他寻求帮助。
只是最近这几次,愈发的离谱,深更半夜来扰人清梦。
“小心天上下道闪电来劈你。”
这样的咒怨听在青年的耳朵里是亲密的表现,他知道那冰霜面容的覆盖下,是怎样温暖和煦的心。爽朗的笑声又要爆发出来,一只冰冷的手掌适时将他的嘴巴捂住。
“噤声。”
袁琮季瞪大了双眼。他的人生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是叫我闭嘴的意思吗?我会被憋死的,师兄。”
在看到靠在沙发上的男人,微合着眼睛揉着额头,他噎住了,将剩下的已经溢到喉头的三百句废话,精简成七个字。
“师兄,你不舒服吗?”
“所以,因为我生病,你要放过我吗?”
“呜哇~”袁琮季一把抱住林园的大腿,“师兄,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师兄……”
林园拉他起来。“怎么还跟小孩一样?拿来看看吧。”
袁琮季立马坐好,将随身携带的电脑打开。“有几个地方我知道有问题,但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改。”
林园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摸出眼镜来戴上。
落地窗旁边摆着一盆海芋,夜晚屋内的湿度大,有水滴从它的叶尖上簌簌的掉下来。
电视机旁边的矮柜上,两只金色的小狮子托着一个圆形的表盘,指针每移动一格,都发出轻微的机械的响声。
从男人身上传来的淡的绿茶和木头混合的香味,侧面可以看清镜片后长的睫毛,挺拔的鼻梁,微微抿起的嘴唇……
“干什么?”男人扭头看他,好看的眉毛皱到一起。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鼻子都要抵到人家的脖子上面去了,讪讪地笑:“好香啊,师兄,你都用什么洗的。”
“要送你一瓶吗?”
“可以吗?”
“待会你回去的时候拿给你。”男人说完,又回头继续盯着屏幕。
袁琮季反应过来,不满道:“师兄,这和上次不一样嘛,都这么晚了,你还让我回去,路上说不定会被人抢劫。”
男人平静道:“该担心的是其他人吧,你的样子更像是抢人的。”
“不行不行,总之不行的,说什么我也不能走。像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男人,绝对是强盗者最喜欢的敲头对象。”
无赖如袁琮季,大约已经天下无敌了。
林园将他安排在书房,他捧着被子,幽怨道:“明天也是会有爱心早餐的吧?”
林园扶额。“早一点起来或许是有的。”
回房之前,他先去了林郁之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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