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佐真心觉得小说里打脸踩人的情节,乃是最最俗套狗血的内容,人和人之间的美好感情都去哪了呢?为何一定要从贬低别人之中获得快乐呢?
但事实很无奈,只要有两个人在一起就有高下,就有博学和无知,何况现在堂上有这么多人。新···..
有人硬要以他的知识匮乏来衬托自己的博学,徐元佐也是颇有些不忍心。
“舅父考校,小子敢不直言。”徐元佐微微一顿:“《尔雅》以太岁在己为屠维。屠者,别也;维者,离也。所谓万物皆成其性也。”
大舅微微后仰,干瘪的嘴唇作成“哦”形。
“太岁在巳,则曰大荒落。”徐元佐继续解释道:“汉人颇喜用岁阳岁阴纪年,如今书作画作之上,用它落款可以撑撑字数,使布局不至于轻重偏颇。”
“原来如此。”大舅道:“却是我读书少了。”
老太太见儿子落了脸,哪里能够容忍一个小妾的女儿的儿子在这高堂之上放肆?之前的些许善意又收了起来,一旁冷声数落儿子:“读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读了些什么,还不如人家一个毛头少年。”
大舅羞愧地低下了头。
这招数就如罗振权用以自残的手法一样,都是看似伤残自己,实则激发观者的恐惧、尴尬、羞愧等诸多负面情绪。
徐元佐是个对负面情绪极其敏感的人,当即就看穿了老太太的招式,以充沛的正能量反击回去,道:“大舅父身教,小子铭记了。”
一旁有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什么身教?”
正是拥有女中音天赋的沈玉君。
她虽然身穿男装,但终究是个女孩,在堂上没有位置,一直站在父亲身后。等徐元佐展现寿礼,她才凑上来看了一眼,看到“屠维大荒落”也是一头雾水。听了徐元佐的解释。心中解惑,方才暗道:倒也有点读书人的样子。
此刻她也听出了祖母的言下之意,再听徐元佐的应答,以为徐元佐拼了命地找补。想想祖母、大舅、表弟徐元佐。全是她不对付的“熊亲戚”,自然要上来拆台。
徐元佐却是心中一喜,关键时刻有人搭腔送台阶实在太好了!
“孔圣人入太庙,每有不知则请教知者。昌黎先生也说‘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舅父偶有句读不知,此谓小缺,而能奉行贤圣之道,此谓大成。此非教益小子乎?”徐元佐渐渐用了文言,颇给人一种无可辩驳的感觉。
老太太偃旗息鼓,眉头紧锁,抿口不言。良久方才顺了口气,嘴唇蠕动,在一旁默默念佛。借以排遣心中抑郁。
徐元佐暗道:这表姐倒是个冷面热心人。他朝沈玉君笑了笑,却换来一个白眼。
大舅听了却是更加羞愧了,道:“我读书至今,常是瞎读,叫贤甥见笑了。”
徐元佐一愣:你家这么大产业,不出去游学拜师已经很奇怪了,却连个好老师都不往家里请么?
“衷贞吉却是何人?”沈玉君又问道,算是将这一节揭过了。
徐元佐解释道:“此人正是如今的松江知府。他的书法虽然在国朝不甚有名,却也算是书法行家了。”
“你们徐家不是还有位元揆老先生大人么?才送个知府的字?”沈玉君又开启了嘲讽模式。
徐元佐一乐:我若一出手就是徐爷爷的字,日后还怎么跟你们往来?去要皇帝的御笔么?
“家大父的书法。并不比洪溪先生的好呀。”徐元佐一脸天真,盯着沈玉君道:“表兄,写字与书法是两回事。我大父、大兄都以立业,字当然写得极好。但是书法之道,却并非好看就行了而是有其精神。”
沈玉君不耐烦地撇了撇嘴:“管他甚么精神,元揆官比那个知府大,这还不够么!”
原来拿高官的书法当护身符,明朝就有了啊!
徐元佐心中乐呵呵笑着,脸上一本正经道:“官大与我们有何关系么?字挂在屋里。不就是图个赏心悦目么。”
社会主流文化之下,人可以市侩,但不能讲市侩正大光明地挂在嘴上。这或许叫做虚伪,但也是文明。当人连遮羞布都不要,恬然无耻,那这个社会虽然真实了,却也要崩溃了。
何况沈玉君还不是真正的市侩之人,只是要与徐元佐抬杠,硬挑出些事来。见徐元佐这付不明世理的样子,真是孔夫子碰到了两小儿辩日,说也说不清楚,急得她满脸胀红,张口结舌。
沈本菁看不下去了,呵呵笑道:“元佐这礼物挑得好,真是用了心。”他旋即又叹了口气:“我沈家家业虽大,就是弱在没有官场看顾,元佐这是雪中送炭了。”
徐元佐见二舅这么说,心中隐隐有些了然。
大家族就像是一头大象,一般的虎豹豺狼自然不敢骚扰,但是最怕老鼠钻鼻孔。若是家中有人做官,等于养了猫,老鼠见了就绕开了。
若是没有,则有那等老鼠一般的流氓闲汉,今天咬一口,明天吃一嘴,而他们背后的虎豹豺狼,自然也不甘落后,趁火打劫。
如果这么说还是太过形象,还有个十分典型的例子。
江阴徐家就是著名的徐霞客家,那是真正的书香门第,每一代都有俊杰之士。
其始祖是宋末开封府尹,后人入元之后誓不从虏,躬耕田亩,潜伏九十年。然而家族底蕴在,明初时九世祖徐麒倪瓒赐字本中,又是宋濂的弟子,白衣应招,奉命出使西蜀,招抚羌人,功成身退,以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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