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执海外,永无北顾患!”受到陆遥慷慨情绪的影响,邵续也不禁有几分激动。两人互相举杯示意,一饮而尽,俱都显得豪迈。
邵续正取软布擦拭胡须上的酒液,忽听得身后侍立的邵竺咯咯窃笑。他瞪了邵竺一眼,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指点着陆遥的酒壶大笑起来。
陆遥如何不知邵续笑的是自己往酒中兑水之举?他酒量甚浅,若不靠这点小手段,只怕今夜抵不过那些兵痞。而这小手段千万不能被揭破,否则当场就有不虞之祸也……想到这里,陆遥只觉狼狈,连忙拱手求恳道:“邵公!邵公!幸勿多言!”
两人略用些饮食,又说笑了几句,陆遥才正色道:“邵公适才所言三事。理民,用民,我已知晓了。然则,何谓抚民?”
“代地晋人流民数千户,久为胡人侵凌所苦。将军拔彼等于水深火热之中,授以田亩,使之安身立命,汉儿之愿至此已足。然而胡儿又当如何?代地悬于域外、不闻德音数十年。诸胡皆如猛兽群狼,唯知以力争竞,并无忠君之念。将军以严刑厚赏驱使之,然而旬月以来大小数十战,胡儿之力竭矣。徒以动辄诛杀之刑罚,岂能长久压服人心?以代地资财之贫匮,更不能始终厚赏予人也。”
邵续言语稍及,陆遥就已领悟:“彼等胡族亦代郡治下也。邵公所言抚民,说的便是如何安抚代地胡族。”
“正是!”邵续抚髯称是,随即详细解释道:“代地胡族,有乌桓、杂胡与鲜卑。鲜卑人数量既少,且外有拓跋、段部的影响,内受那慕容龙城的号召,故而不可以腹心视之,暂且不论。乌桓本出于东胡,匈奴强盛时灭其国,余众退保乌桓山,遂有其名。霍嫖姚击破匈奴左地后,徙乌桓于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塞外,为汉侦察匈奴动静。王莽时,东域将严尤领乌桓兵屯代郡,种落随之迁至代郡,延续至今。乌桓与匈奴彼此攻杀数百年,曾发掘匈奴单于冢墓,两族之间的仇恨极深。匈奴汉国起兵以来,北地强族多有投靠者,唯独乌桓贵酋鲜有为之效力。另一方面,由于东部鲜卑近年来扩张迅速,代郡的乌桓部落近年来也深受困扰。所以,如难楼、苏仆等酋长无不将朝廷在代郡的立足视为保障,而企图同时与朝廷、鲜卑对抗的乌延为众人所弃,旋即身死族灭。”
“而代郡所谓杂胡,乃是昔日匈奴极盛时,以匈奴为宗主的仆从部落如休屠、浑邪之后。彼等随匈奴东西转战,最终于前汉时陆续内附,在朝廷指定的地区生息繁衍,并响应诏令出征。世代以来,这些小部落之间的分并极为频繁,至今已难以追朔源流,故而统称为杂胡。相对于乌桓、鲜卑,这些杂胡部落汉化更深,许多部落以耕种为生,与晋人无异。”
“乌桓、杂胡,虽系胡种,却势力衰弱难以自立,愿意仰赖中朝。将军若能安抚这两族之民,使他们尽心竭力为朝廷效力的话,必将是两支得力的臂助。”
邵续所说的抚民,其实针对的是代地少数民族的管理问题。陆遥在代地立足,依托的基本武力大部分是在代地招募的胡族战士,能否保证胡族的稳定、服从,确实是个重大的课题。陆遥自然记得前世所谓“两少一宽”之类的民族政策培养出了何等骄横跋扈而又无知的大批恶人,于是他颇有几分急切地问道:“那便请教邵公,究竟当以怎样的策略来抚定胡儿?”
“吾有五策,伏将军观看。”邵续早有准备,从袖中抽出一卷纸。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文字。陆遥将之接过,在案几上展开。
由于身在大厅深处,放眼未免显得有些昏暗。陆遥返身从屋旁取了盏极其华贵的鎏金铜羊尊灯来,置于案几上方。一直随侍在旁的何云素来颇有眼力见儿,立刻又拖了两盏灯来,将他的坐处照得透亮。
陆遥这才端坐下来,借着灯火细细阅读。
这卷纸上所写的,便是邵续针对乌桓、杂胡所设的五条管理策略。邵续一口气陈说五策,条理分明而且极具针对性,显然已绸缪多时。陆遥一边看,一边细细琢磨,愈想愈觉有理:
“一者,派遣得力人士四处访求,大力吸纳胡族之才为朝廷官员。凡胡儿身怀智勇者,皆须引为我所用,不使流离在外,其察举征辟之法一同汉人。”胡儿家世鄙俗,九品中正之途是万万走不通了。但陆遥身为代郡太守,可以积极运用察举征辟的方法,将胡族中出色的人物选拔出来。此前两人也说到,要选拔晋人中可堪用者为官吏,两者相同之中又有不同。选拔晋人为官,是为了尽快重建代地的政务体系,而将胡族人物授官授职,更多地是为了把他们与代郡政权牢牢地捆绑在一处。同时,大批优秀人才脱离原本的部族体系,也削弱了胡族渠帅所掌控的力量。
“二者,代地山河广袤、地广人稀,然而各族逐水草迁徙,往往彼此争夺丰饶之地,死伤枕藉;当划分属地,诱其定居,派遣得力官员教其耕织,逐步祛其野性。”胡儿难以管理,主要就难在彼等居无定所,随季迁徙。如能借着调解矛盾的机会将他们的领地固定,则今后的征调赏罚,都会易于操作。同时,定居后的胡族部落从游牧转为农耕为业,将使陆遥所掌握的编户齐民数量继续增加。
“三者,代地杂胡部落为数极多,有数百落为一族者,有数十落为一族者;当因其离散,各置君长,无使其互有统属,且以王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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