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汉人的军队而言,每日的宿营是件大事。且不说营地的选择有多少门道,军马落脚之后,先要挖掘壕沟、接着树立营寨外墙、哨塔,辅之以辎重车辆为营垒;最后搭建营帐,还要安排诸多巡逻值夜的人手等各类事宜,如果出征在外,每日里必要为此忙乱一个时辰方休。
胡人的军队在这方面就随性的很,正如他们的祖先在草原上逐水草而居,凡水草丰美之处皆可落脚。只需领兵的大将一声令下,哪怕是席天幕地也能将就。方才胡人中军响起的号角,正是宿营之前命令全军停止前进,向号角所在的位置靠拢的意思。
此刻陆遥等人为了探明敌情,已经极其靠近敌人中军所在。成千上万的胡人呼啦啦兜转来的时候,这几人立刻就无所遁形。当下众人再不耽搁,策马狂奔。
胡人的前队人马果然开始陆陆续续地回转。这一路上,众人好几次和胡人的军队隔着山岗并行,还曾经和胡人前后脚地绕过同一座山崖。若是胡人对近在咫尺的马蹄声起了疑心,只需稍作留意便可发现这几名晋军斥候。
全靠着神仙庇佑,才最终安然脱身。当他们总算回到了其余人马隐藏的树林时,每个人都觉得紧张的快要虚脱了。
树林距离官道已经颇有些路途,又处于两座丘陵夹峙之间。东侧的出口有茂盛的灌木遮掩,通向一片平缓的坡地,一条汇入昭馀祁的小溪缓缓流过;而西侧的出口蜿蜒曲折,出去以后接上的是往中都的小路。这的确是个极其隐蔽的好地方。
数骑鱼贯入林,林子里接应的将士们早有准备,很快移了杂乱的植株,把延伸入林间的小路遮掩了。
刚才那段紧张奔走同样消耗了陆遥的精神,他浑身大汗淋漓,持缰的手都微微颤抖了。可他并不下马休息,而是按辔向将士们道:“敌军情况已明,咱们不能再耽搁,立刻就得赶回去向主公禀报!”
将士们齐声应诺,他们在林中等候了一个多时辰,无论人马都体力充沛。
随着陆遥的号令,全体骑兵一齐上马,往远离官道的西侧出口去。
刚出树林没多久,忽然队伍中有人发喊:“将军,走不得了!”
陆遥皱了皱眉,回头去看。
发喊的是个焦黄色脸的青年军官,名唤朱声。朱声是版桥之战后被充入军中效力的俘虏;陆遥在突袭郭家坞堡的路上,曾经救过他一命的。此人在为匈奴效力之前,原本是在幽并二州流窜作案的马贼,因而弓马武艺都颇具水准。更难得的是他还读过书,处事公正得众人拥戴,故而被选入亲兵队里,新近被提拔成了什长。
只听朱声连声唤道:“将军,走不得!你听!你听啊!”
陆遥举手示意,有几分骚动的队伍立刻安静下来。陆遥侧耳倾听,寂静的林中,唯有猎猎晚风吹动树梢之声。
不对。陆遥深深吸气,深深吐气。
依稀还有些什么在风中传来。
那是什么声音?
“你奶奶的!”沈劲突然怒骂了一句,脸色都变了。
紧接着,陆遥厉声道:“所有人下马!噤声!马上回去!快!快!快!快!”
不少将士们还有些不明所以,可是依旧照办了。
当这支斥候骑兵队伍重新隐蔽在暗沉的树林间以后不久,远处苍茫的夜色中,铁蹄动地之声赫然如同雷鸣。虽然看不到什么,但是任一名将士都清楚地知道,那是成百上千的骑兵从四面围拢过来所发出的声音!
众人慌乱地退回到林子里,颇显狼狈。
这一百多名将士无不是尸山血海中打过滚的刚强汉子,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可是当前的形势毕竟是身陷敌军数千人马之中,这种局面使每个人都忐忑不安起来。就连伍长、什长之类的军官也一时乱了阵脚。
陆遥最后一个牵着马回到林子里。沈劲瞪着陆遥,奋然道:“咱们干嘛回来?等死吗?还不如冲出去,痛痛快快杀一场!”
“慌什么,咱们还没有露出形迹。”陆遥甚至都没有看沈劲一眼。他注视着部下们,镇定地说道:“胡人不是冲咱们来的。”
他拉着沈劲的肩膀向树林的边缘走去:“你自己去仔细看,他们像是要作战的样子么?”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摸到树林边缘,惊讶地发现胡人果然不是来作战的。看他们的样子,分明是要宿营在此地。
或许是由于附近的地势良好,匈奴人聚集全军以后径直往这里过来。并州表里山河、千山万壑,尤其在太原国的南部,兼有山原湖泽,地形极其复杂多变,适合宿营的地方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匈奴人偏偏和他们寻到了同一片地域落脚!
将士们面面相觑,无不在心底大骂运气太差。
沈劲藏身在一株大树后张望着敌军的营地,不安地磨着牙。他感觉自己带领的这支小部队仿佛是隐藏在嗜血巨兽身边草丛里的小动物。那巨兽偶一翻身,小动物就要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为爪下之鬼。
“让弟兄们都小心点,人马皆衔枚,千万不要惊动了敌人。”陆遥沉声发令,随即专心从枝叶的缝隙间细细观看敌军的营寨,再不说话。
有一些胡人在林地的边缘翻检柴禾,又伐倒了一些树木拖走。这时,将士们趴伏在地,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胡人动作非常快。他们把砍倒的树木刨去小枝,制成丈许长短的长杆;从随身背负的行囊里取出毛毡、皮索等物,以长杆支撑,互相拼接捆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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