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有什么建议。”
“那就要回到我的老本行,据南方几个城市的经验,今年一个季度所用的药棉、消毒剂等,相当于以前三十年的储量。如果不提前准备,到时根本无药可买,哭都不出来。”
侯卫东反问:“如果储备了大量药品,但是‘非典’又没有进沙州,岂不是极大浪费?”
蒋大力道:“两害相权取其轻,市政府愿意浪费钱还是愿意浪费生命,这就考验你们市政府的执政理念。”
“狗日的蒋大力,你是专家,有什么建议。”
“可以部分储备,同时签订一个类似于期货交易的合同。具体来说,政府和我们公司保证沙州的用量,先交部分订金,由我公司进行采购及贮存,届时,我们公司保证沙州的用量。”蒋大力采用这种方式也是经过精心研究的,他从各个生产厂家定购药品和药具,然后和数个地区签订协议,凭着对“非典”的认识,他相信岭西几个大地区肯定会有倒霉蛋。只要有一个地区中招,他积存的货物就不会积压。
侯卫东愿意帮助蒋大力,但是也有原则,如果蒋大力缺流动资金,他会毫不犹豫马上拿出自己的钱,可是防治“非典”工作涉及千家万户,是不能拿原则交换的大事。
他脑子转动得飞快,道:“光头,这事太重大,不能由我一人来定。让我再想想办法,你随时跟我保持联系。”
蒋大力道:“放心,我是老江湖了,现在全国都在搞反商业贿赂,我不会害自家兄弟,会按着规矩来。不过我提醒你,当‘非典’真正出现时,会在市民中造成极大的心理影响,各种药品及医疗器材相当紧俏,大家都会抢着要,使用量往往是平常的数十倍。比如口罩,一年用量超过数十年的用量,到时有钱不一定能买到。”
侯卫东真诚地道:“谢谢你的理解和提醒。”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如果沙州真的缺药品和器材,到时你别涨价,更别藏着掖着。”
挂断电话,侯卫东心里一阵不舒服,在最困难的上青林开石厂时代,他想尽办法也无法筹措到资金,弹尽粮绝时,蒋大力邮寄过来的三万块钱,帮他渡过了人生的一大难关。今天他几乎是当面拒绝了蒋大力委婉的请求,显得很不讲情面。他扪心自问,:“我变了吗,为了仕途将友谊扔到了一边?”
“‘非典’就是一场战争,若是将所有战备储备寄托于一家企业,这是危险和不靠谱的。如果出错,将是对四百万沙州人民犯罪,也必将伤害最好的朋友。”
侯卫东下定了决心:“其他事情好说,只要涉及‘非典’,绝对不拿原则做交易。”尽管理论上必须如此,他仍然觉得心里不舒服。每个人都有朋友,否则这会成为孤家寡人。
他又给蒋大力打了电话:“光头,找时间见个面,我们两兄弟好好谈一谈。”
蒋大力笑了起来:“是不是你没有明确答复我,感到内疚了?我们是什么关系,穿一条裤子的朋友,我绝对理解你。我经商多年,猪朝关拱,鸡朝后刨,自然有我的土办法,不会违法犯罪,能把事情办成,这点水平还是有的。平时你别沾手,关键时候帮着说句话就ok。”
侯卫东道:“话不多说,我想表达两层意思,一是不管怎么样,你都是光头,而不是蒋总;二是在原则范围内,我会考虑的。”
与蒋大力再通电话以后,侯卫东心情这才平衡安稳起来。安抚了朋友,他又开始考虑法律和政策。在为政府办事时,不仅要能办事,而且要善于规避风险。稍有不注意违反了办事程序或者涉嫌擦边球,就算是办了件好事,且清清白白,也存在着潜在风险。
“许局长,你想办法和广东那边的县市亲自联系,咨询一下。一是我们是滞需要储备包括口罩等防非物品;二是如果需要储备,要多少,是否存在供不应求的情况;三是严格按政府采购操作,严格走好每个程序。”
许庆蓉提了一个问题:“如果大量急需,政府采购流程很烦琐,一步一步走程序,根本来不及。”
侯卫东道:“我的意思就是防患于未燃,从现在就开始按流程采购。同时,将打听到的情况写成报告,交给市政府,我会在上面签意见,最后以市政府常务会纪要的形式明确下来。这就是政府集体意见,你就放心操作。”
“我还是担心突发事件。”
“如果真要应急,那是另外一回事,我们要聪明地合理规避那些烦琐的程序,到时还是写紧急报告,采有变通方式,组成财政、监察、卫生等几个部门联合询价组。你的任务是提前做好统筹安排,不能事到临头手忙脚乱。”
他又强调了一句:“政府制定程序,目的是防止犯罪。可是为了遵守程序,让沙州市场断货,这就是榆木疙瘩,是对沙州人民犯罪。”
许庆蓉道:“我明白了。”
晏春平走了进来,轻轻将文件放在桌上,然后退了出去。
侯卫东打完电话,随手拿起文件夹放在桌上,然后退了出去。
侯卫东打完电话,随手拿起文件夹。第一份文件,赫然是省防非办表扬姬程的简报。
在简报中,沙州防非办主任姬程同志为了防治“非典”而呕心沥血、日夜操劳,在省里汇报防非工作以后,返回沙州途中出了车祸。他在医院最关心的不是自己的伤势,而是念念不忘沙州的防非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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