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留着用吧。”季敏宣说着,朝旁边看看,“闻阳没跟你一起么?”
“他去买酒了。”乔安生也注意到季敏宣就自己一个人,“你没带孩子们来啊?”
“哦,我外甥明天结婚,我姐接他们去吃暖房酒席了。”
“要说最近结婚的还真多。”
“是啊,仗打完了,举国欢庆,都想借个喜庆劲儿。”
正说着,忽听头顶雷声滚滚。刚还万里晴空,眨眼间便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应声而落。季敏宣赶紧拽住乔安生的手朝不远处守墓人的小屋跑去。跑得急了,站到屋檐底下他累得呼哧带喘,却还攥着人家的手。
乔安生倍感无措,抽了一把没抽出来只好出言提醒道:“季校长,那个……手……松一下……”
“哦哦!抱歉抱歉!”季敏宣赶忙松开手,不知因是疾跑还是尴尬,清瘦的脸上涨得通红。他属于那种看面相就知是教书先生的人,满身学究气,显然不太擅长处理眼下这种情况,只是一个劲儿地说抱歉。
乔安生不打算责怪他,垂手抖开刚刚那块手帕擦脸上的雨水。刚展开手帕,他忽然注意到上面绣了字。定睛一看,尚未平缓下去的心跳又更加剧烈,咚咚地敲打着胸腔——
乱世儿女情长薄,倚身乔木盼安生。
瞅见乔安生展帕子,季敏宣这心也忽悠一下提了起来。前几天听付闻阳提起说今天乔安生会来墓地,他思虑再三,终是决定把握这次机会把自己的心意传递给对方。计划的挺好,借擦汗、擦眼泪之类的机会将手帕给乔安生,这样对方回家洗的时候就能看见他特意请人绣在上面的诗句。
他还特意把绣上诗句的位置叠在里面,以免当场被乔安生发现彼此都尴尬。谁知道突降瓢泼大雨,y-in错阳差,到底是被乔安生看见了。现在一声声滚雷犹如炸在耳边,季敏宣手足无措地立在旁边,臊得只想掀开块石砖钻进去。
乔安生盯着帕上的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然后叠起收进衣兜里。雨幕滂沱,几米之外的东西一片模糊。两人就静静地站着,谁也不先开口。
雷阵雨,云一过,天又开始放晴。雨渐渐地小了,呼吸间满是草木和泥土的芳香。乔安生深吸一口气,问:“季校长,你知道为什么仗打完了,我依旧选择留在重庆而不是回保定么?”
“您说。”季敏宣仍是紧张。每当望着乔安生在自家厨房里忙碌的背影,他那孤独飘零的心总会感到一丝暖意。相处多年,终是鼓起勇气传递心意,却不想让老天爷给摆了一道。
只听乔安生淡淡道:“因为君恺葬在这里,我想跟他说说话的时候就会来墓地。他是我唯一爱过的人,难以割舍,更无法忘却……所以,即便是这样的我,你也愿意接受么?”
季敏宣忽然不紧张了,语调平静地说:“乔老师,到咱们这个岁数了,谁心里还没个忘不了的人呢?诚然,故人难忘,但被留下的人需得连他们的份一起好好活着,替他们看世事变迁,感人生苦乐……这样再来墓碑前拜祭他们的时候也有新鲜事好讲,对不?”
乔安生盯着那双瞳色浅淡的眼睛看了一会,眼角堆起片笑纹:“季校长,你可真不愧是研究教育学的,出口成章,让人无法反驳。”
“您谬赞了,我不过是——”话说一半,季敏宣顿住声音,恨不能抽自己一嘴巴。老毛病又犯了,眼下是什么情况,他长篇大论是想教育谁?立刻话锋一转,讪讪道:“您别挤兑我了,我都……我都……哎,我这人就这毛病,好为人师,以后一定改,一定改。”
乔安生听了只是笑,未再接话。不多时,雨停了,又听付闻阳喊着寻他,于是应了一声便往墓碑那边走去。
“乔老师?”等不来答案,季敏宣心里跟长了草一样,打背后叫住他:“就……您看您回去考虑考虑,过几天给我个——哈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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