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欲睡的容千戟。
这香烧起来会发光,宫灯都不用再点,容千戟闻惯了,沾了一身的味。
他慢慢起身,靠在榻边,背脊后的紫玉珊瑚磕得他一疼,倒是清醒了不少。
将手中的长剑放置到四方桌上,重断取了身后的猩红色披风挂上雕花架子,又褪去了铠甲。
他脱衣的那一瞬间,容千戟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些。
重断自然捕捉到了,沉声问道:“你的父皇,到底在何处。”
他几乎调遣了一半的天兵天将前往三界各处搜寻,上至水榭仙山下至桃止鬼门关,根本就没寻着老龙王的影。
容千戟心中钝痛,将金锦被往身上盖了些,答:“我说过,他魂飞魄散了。”
重断的眼蓦然睁大,喉结狠狠一动:“你骗我!”
龙族容氏,刺了他一生,他这一生都不敢轻信。
那日大将军重断领兵杀入南天门,熊罴百万,身后冥界应龙,饕餮精怪,通通被收至麾下,连带着星宿天君,砍得肉身尸首飞扑天柱,琉璃盘震荡,太乙丹洒了满地……
金钟撞动,天界大乱。
天灯燃了十天十夜,重断浴血奋战一路提刀奔至天宫圣殿,双目赤红着要寻那老龙王,却不见了踪迹。
这天界是龙王做主。
老龙王当仁不让统治着这三界太平,偶有局势动荡,群雄逐鹿,都被白虎老将军通通镇压了去。
老龙王却在十五年前,因为听信小人谗言,屠杀白虎一族满门,幸得那日重断与容千戟列游仙山,才躲过一劫。
重断被朱雀神君接去冥界,毁了白虎原身,改名换姓,魂养在梁父山,魄匿于蒿里山,每逢生辰才合拢一次,真正接触这世间也不过短短十天。
天地万物,恩怨是非,一切善恶都要在冥界了结,也养成了重断的性格,历经一劫后愈发阴鸷凶狠,几乎成了那无情的人。
魂魄分合十次,次次撕心裂肺,疼痛难忍。
重断硬是抱着仇意坚持到成年,才在冥界真正成人,借着战神原身与白虎之啸,胜战八方,于五方鬼帝座下,养了上百万精锐。
重断到了彻底有了自己势力的那一天,提上那把斩龙戟,带军杀入天廷。
却捞了一场空。
他看到的,只是小太子容千戟一身灵兽呈祥的绣锦,露了截儿白腕,抱着天宫的玉玺。
容千戟站在殿里暗处,喉间龙吟渐起,顿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天子雷霆之怒,万物伏诛,而容千戟再如何斗,终是没能打赢过重断。
阔别十余年,容千戟仍记得多年前,仙山上万花烂漫,湖山寒雾……
重断虽为稚儿,英气却是逼人,执剑回眸,天地都无颜色。
容千戟坐在床边,不恨他抹杀了天廷,只恨自己无能,不配执掌这三界众生。
父皇是在重断杀来的前一个时辰去的。
他似乎冥冥之中是有了感应,独坐于离恨天之上,细细吩咐了身后事。
不过花飞花落的丁点儿时辰,容千戟再派人去看,早已魂飞魄散。
数年恩怨,尽数化为乌有,消失在离恨天,隐没于重断的手起刀落间。
被关了数日,重断派人给容千戟穿的衣服料子愈发单薄,寝宫内燃的熏香也添了辅料,有时重断醉了回来,身上点点的伤口看得容千戟心底抽痛,冰冷的神情再落入他的眼,更是刺骨地疼。
“容千戟,我再多给你一日。”
重断很是莫名,为何自己一面对这个未曾蒙面的小龙王,能心软成这般。
容千戟咬唇道:“我说的皆为实话,你纵是关我千生万世,也再无你想要的结果!”
重断眼底烧起了火,冷笑。
“那我就关你千生万世。”
他好几次把那凶器架上容千戟的脖子,又好几次生生放下,这宫外天色欲颓,浑身生出一股奇痒躁意。
容千戟如今活似行尸走肉,苟且偷生,只盼重断给他个了断,坐在榻上抬起眼。
“即使是再将我龙角磨平,父皇也死不复生。”
他知晓重断如今杀伐果断,活活是个阎王。
他却不知晓,重断历经十次撕身破心,早已忘却了幼年之事。
现下夜里天灯星星点点,有数盏,皆是他们孩童时,亲手点上的。
重断居高临下,看他的眼。
他忽地想起今日自己在离恨天之上持刀仗剑遣人挟了仙姑,只身跃入灌愁海,去海底找那能修斩龙戟的补子。
那把凶器近日莫名其妙裂了口,掌管神兵的水神明逍拿过来看了,说这乃风情月债,尘世痴怨,要去灌愁海找仙姑修补。
斩龙戟一现裂痕,即是情深意笃,大受重创。
重断不解。
仙姑被“请”来时,端详一阵那兵器,说。
将军,小龙王对你有情。
第四章
天界入了夜,宫内香薰燃得香炉里火光摇曳。
重断变出一盏宫灯执于掌心,静默在原地,看了容千戟半晌,哑声道:“如若寻不到你的父亲,我会杀了你。”
容千戟正想言语,忽然见寝殿之内狂风大作!
天色又暗一分,边际乍现出金光,原本站着的重断忽然蹲下,喉咙间发出阵阵痛苦低吟,拼命地握着自己的手腕……
霎时,地上身披玄甲红巾的男人身躯变得庞大,骨骼碰撞声起,继而化作一团夺目白光,渐渐缩小,那一簇光团在寝宫地毯之上滚动数下。
慢慢地,光弱下去……
地毯上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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