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商量出的结果,是三千二百两,再折去小棠春在老鸨手里存着的四百两,实价两千八百两银子。老鸨再另送两副头面,四身衣裳,算是嫁女儿的陪奁。
照青楼之中的规矩,还有一道必不可少的程序,就是要唤了小棠春来,听她当面说一声愿意,在场的人,都是见证。
小棠春眼眶红红的,显是知道了消息,刚哭过一场。在堂中忸怩了半晌,才怯怯地看了一眼关卓凡,用极小的声音,从嘴里挤出一个“愿”字。话刚出口,便又“哇”的一声,扑进老鸨怀里大哭起来。老鸨一则心疼损失的钱,二则多少有一份母女离别的伤怀,搂着小棠春,叫了声“我的乖女儿哟”,就势放了声儿。
关卓凡见不得女人的眼泪,看她们抱头痛哭的样子,心中倒有些难受起来,对老鸨抱有一丝歉意。然而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未必还能吩咐自己营里的兄弟,以后多多来她这里嫖院子,以作补偿?
正在胡思乱想,却见利宾走到自己身前,一揖到地:“逸轩,逸轩……你让我说什么好呢?”这半日来,他仿佛做梦一样,好事一个接着一个,全是拜关卓凡所赐。大恩不言谢,人家做到这个份上,自己卖了这条性命给他就是。
关卓凡连忙扶住,说道:“先生什么都不必说。明天一早,我打好了银票,着人送过来。我呢,眼看就要开拔去热河,家里还有些琐事,就不多留了。刚才说好的交割文书,请先生自己去跟妈妈去办一办,张穆二位,留在这里给你做个中保。”
利宾点点头,先去谢过张勇和穆宁,再和小棠春一起,把关卓凡送出了客厅。关卓凡看着利宾,拱拱手,笑道:“恭喜利先生,恭喜嫂子!日后到上海安顿下来,请给小弟家里带个喜信儿。”再看一眼犹自泪痕未干的小棠春,心想,这又是个嫂子,虽说比白氏要逊了三分颜色,但也尽称得上是楚楚动人……想到这里却遽然警醒,暗暗骂自己:想什么歪心思呢?这个嫂子,可是万万打不得主意的!
利宾听他说起上海,脑子才反应过来,关卓凡替自己忙了这许久,自己却连人家要让自己做些什么,都还没有问清,真是荒唐已极。连忙让小棠春先回去,抱歉地对关卓凡说道:“逸轩,我真是糊涂,这就请你交待下来,我到了上海,该办些什么事情?”
“经了洋人打进京城这一遭,现在万事都跟原来不一样了。”关卓凡早就等着他这一问,一边走着,一边徐徐说道:“我听说若要强国,离不开强军;若要强军,离不开洋务;若办洋务,离不开上海。小弟的学问浅,只晓得这三句话,算是一点小见识。利先生是学穷天下的人,究竟该如何办,都在先生心里。”
利宾默默地点了点头——这可不是什么小见识,里面的学问大了去了。他愈发觉得关卓凡有些神秘莫测,一个六品武官,张口就是强国强军的……他不愿再细想,只是简单问道:“逸轩,你大约什么时候能来上海?“
“少则半载,多则一年。”关卓凡笃定的说。
“好!以一年为约,我一定能替你撑开一个小局面。”利宾在上海,特别是在租界之中,有颇丰厚的人脉,而且洋务一道,既是他的所长,又是他的所好,关卓凡的吩咐,他自信可以做到。
说话之间,两人已来到紫春馆的门口,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的现银不多了,好在家中还有两张先父留下来的字画,明天我让人一并送来。先生可在租界内,或是去香港,寻个合适的价出手。得来的钱,在这一年之中,该花就花,不要吝惜。”
利宾明白,关卓凡是要将这个钱作为自己办事的经费。心里盘算,关卓凡既然这么说,想必这两张字画价值不菲,若是能换个三五千银子,那做起事来就更顺手了,于是随口答道:“成!不客气说,我在字画一道上也是行家,决不会吃亏。却不知是那两张?”
“字是黄庭坚的《云赋》,画是梁楷的《六祖伐竹图》。”关卓凡说罢,翻身上马,举手为别,一溜烟的去了,留下目瞪口呆的利宾,怔怔地站在门口,作声不得。
到了第二天早上,关卓凡将两幅字画小心翼翼的裹好,又数出来两千八百两银票,装进一个封包,另取一张信笺,写了新宅的地址,再一总打了个包裹,叫过图林,叮嘱他送到紫春馆,面交利宾。
这件事,是他穿越以来,做得最痛快,最得意的事情。想想就在几个月前,他还只是个毫不起眼的研究生,现在却能挥手千金,谈笑之间便玉成了别人的一段佳缘,真是觉得不可思议。
投资是投下去了,然而这笔投资究竟是会成长为一支绩优股,还是最终成了退市的垃圾股,即使熟知历史进程的关卓凡,也是无法掌控的,唯有寄望于利先生的本事,和老天的眷顾了。
关卓凡有一桩好处,就是从不纠结于想不通的事情,或是自己掌控不了的事情。现在这事既然已经告一段落,他便先放在脑后,把精神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来。
这段时间花钱如流水,账目是要先盘一盘的。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仔细算下来,现在家里可以动用的现银,只剩下二千两出头的样子,心里有些嘀咕,这可得小心些了。热河不比京城,没任何的陋规和外快可以捞,只能老老实实地吃饷,而现在的这个家,单靠自己的军饷,是绝对养不起的。俗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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