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梦醒了。
杜十娘对着铜镜,平静的梳妆。空中那如流水一般回荡的乐音已经消失,从离开行院到现在,这一段生活的点点滴滴,就像一场美丽的梦境。
梦结束了,她也醒了。
镜子之中的她脸色苍白,却又透着一种异样的嫣红,她的眸子平静如水,没有痛苦,没有忧伤,没有悲愤,有的只是仿佛看透了这个世界一般的清澈明光。
船舱外传来鼎沸的人声,郎君踯躅着走进船舱,看着杜十娘,欲言又止。
杜十娘平静的道:“今日之妆,乃迎新送旧,非比寻常,请郎君稍等。”说着她取出久未动用的胭脂水粉,画眉描红,用心的修饰过后,又褪下身上的布衣荆钗,换上压在箱底的花钿绣袄,极尽华艳与丽质。
女为悦己者容,看着过去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的爱人,一改平日的素装,戴上钗头凤簪,披上彩绣华裙,青丝垂髻,琳琅环佩,光彩照人,丽色入骨,比昔日初见时还要荣光更胜,那郎君心中不禁隐隐有些失落,纵然是自己将她亲手送出,但是想到此等丽色从此就要投入他人怀抱,一颦一笑都不再为他所有,顿时心中也颇不是滋味。
当杜十娘走出船舱的一瞬间,所有的围观者都不禁屏住呼吸,将目光聚焦到她身上,再也舍不得离开。她的目光如水,神色从容,美艳的不可方物,一种沉静中带着自信,从容中带着庄重的气质油然而生,让她看起来没有半分青楼女子的失意憔悴,反而有着一种动人的澄澈与纯粹,宛如一朵盛开在浊水中的青莲一般。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一时间,所有的围观者都有些失神,原本略带着嘲笑鄙视怜悯的议论再也说不下去,而那富贵公子更是欣喜不已,深深觉得自己先前花费的偌大苦功与千金巨资,十分的有价值。
年轻儒生面色呐呐,不敢与杜十娘目光相触,只是尽快过船与那富贵公子交割。
杜十娘神色平静,不见半点悲悯或欢喜,亲手帮年轻儒生验看检看银钱成色后,又向那富贵公子道:“既是交割完毕,我已归君所有。只是方才的梳妆台内,有李郎路引一张,还请暂且抬来!”
那富贵公子见了杜十娘笑容,顿时魂不附体,连忙命家僮将杜十娘的梳妆台抬来。
杜十娘取出钥匙,打开打开梳妆台,但见其中上下三层,尽是抽屉小箱。
杜十娘也不继续开箱,只让那年轻儒生自去箱中寻出路引来。
那年轻儒生依言抽第一层来看,顿时不禁一呆,只见翠羽明珰,瑶簪宝珥,各色钗环首饰,充牣于中,约值不下数百金。
此时别说那年轻儒生,就是那富贵公子以及附近船上的围观之人,也无不惊奇,连连感叹。
杜十娘却毫不珍惜,举手间将其全部投入江中,又命那年轻儒生去抽第二箱。
那年轻儒生迟疑着抽出可第二箱,却是脸色不禁一白,只见其中尽是玉箫金管、古玉紫金等等诸般精巧玩器,价值不下数千金。
待那年轻儒生看清了箱内的物品之后,杜十娘又将其尽数投入到大江中。此时附近客船,并岸上之人,观者如堵,见到杜十娘将价值数千金的两箱财宝尽数投入江中,不禁齐声大叫:“可惜,可惜!”
而那富贵公子见杜十娘的妆台之中有着如此多的财物,先是一喜,然后又是一惊,连忙想要跨过船来阻止杜十娘。
那年轻儒生颤抖着手又抽出最后一箱,箱中复有一匣。开匣视之,但见夜明之珠,约有盈把,其他祖母绿、猫儿眼,诸般异宝,光彩辉煌,皆是无价之宝。看得旁观者大开眼界,纷纷喝彩,一时喧声如雷。
杜十娘又要将其投之于江,此时那年轻儒生已经回过神来,顿时心中后悔万分,不禁抱持杜十娘的大腿恸哭忏悔,而那边船上的富贵公子也跳过船来劝解十娘。
杜十娘一把推开那年轻儒生,环视天地。此时船上岸边,人声鼎沸,许多了解缘由的围观者,无不唾骂那年轻儒生负心薄幸。
杜十娘原本意欲直抒胸臆,将心中的满腹怨曲痛骂出来。只是当看到那年轻儒生卑颜屈膝、痛哭流涕的窝囊样子,以及那富贵公子的惺惺作态、贪婪虚伪,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她环视天地,但见天地苍茫,幽幽高远,那昔日看起来遥不可及的江水远山,此刻离自己是如此的接近。一丝丝空灵剔透、清澈见底的乐音在她的心中响起,一时间尘世间的颠倒迷离爱恨情仇一一在她的眼前流过,在这一瞬间,她再无丝毫的迷茫与忧伤。
岸边喧闹的人群,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的年轻儒生,惺惺作态却暗藏得意的富贵公子,以及那无数或怜或赞或悲或喜的目光,都渐渐的远离杜十娘而去,在这一瞬间,她仿佛从这个滚滚的红尘之中抽离了出来一般,无悲无喜。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环顾了天地一圈,看着百态的人生,杜十娘突然笑了一笑,看也不看身后的人一眼,纵身跳入了滔滔的江水之中!
杜十娘坚定与决绝的纵身一跃,顿时让旁观者们一片哗然,而那年轻儒生和富贵公子更是呆若木鸡,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就完了?”
看着鼎沸的人群,纷纷在咒骂那年轻儒生和富贵公子,甚至还有几个恰好路过此地的江湖侠客纷纷跃出人群,意欲跳上船去痛殴那两人。崔莹不禁撇了撇嘴巴,略略感觉有些意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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