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想必是斐川真的跟他动了气,正厅堆积的事务很多,战戈的援军已经进了黑龙沼,估摸着傍晚就能赶过来驻扎,到时他们就可以离开去回防昆仑。
靳嵘有一个多月没接触到军务了,他先重看了沙盘,龙门荒漠被斐川割让出去倒是真的让他惊愕万分,在那种条件下他会做同样的决定,但他总觉得这样的断绝应当是唐了或者郑择去做,他没想到斐川会有这样的魄力,又或者说他没想到斐川跟着他这些年当真是把他行军打仗的作风全都学了去。
斐川用过的炭盆和矮榻都撤走了,正厅恢复了靳嵘先前坐镇的陈设,桌上密信军报堆成一摞,靳嵘一出屋就想先去看斐川,只是院子都没进去就被蓬蓬给赶了出来,他就只能勉强聚起精神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完,想着等到下午趁着斐川午睡了再偷偷摸摸的翻窗进去赔礼道歉。
燕琛退兵退得干脆,战书下得也斩钉截铁,他约靳嵘三月之后昆仑一战,到时他会率兵攻打凛风堡,浩气盟已经许久没有剑指昆仑的机会了,或许还远远不能够真的攻下城池,但怎幺说都是一次再好不过的立威机会。
燕琛的战书字迹力透纸背,挑衅之意不言而喻,与战书同来的还有一封给斐川的信,封口粘了一朵干花,浅红色的花瓣干瘪瘪,落在靳嵘眼里实在是碍眼得很,他又不能擅自打开,只能恨不得用目光把薄薄的纸张给瞪穿。
斐川被靳嵘差点吓出个好歹,他情绪起伏得厉害身子就垮了,那日从靳嵘屋里回去他腿间就见了血,唐了只能托人去把先前那个年长一些的万花大夫请回来,算上桑然三个人忙活着帮他安胎,斐川在床上卧了四天,头两天连翻身都不敢翻,汤汤水水的补药灌下去,好不容易才缓过来这一遭。
小腹愈发柔软,他不能在外袍上系腰带了,这些年他穿得墨袍都是束腰的款式,斐川只能穿着靳嵘的内衬再披一件外袍,左右黑龙沼的天气不冷,别处的十一月大概都已经入冬,西南的傍午却还是有些闷热。
斐川睡醒已经是傍午,他知道靳嵘只是想逗逗他,他也不能在靳嵘眼前消失太久,孩子已经两个多月,他只需再瞒上十几天就行,斐川只是脚底有点虚,他摸过床边的梅干嚼上两个,等到日头足得时候才慢吞吞的往后厨去,蓬蓬竖着尾巴走在他身前像是要给他开道,气势汹汹的的沙狐有点滑稽,斐川很无奈的低头看着它扭来扭去的小屁股,到头来他养了四年的小狐狸都比孩子的亲爹先得知他怀孕的事实,
唐了昨晚给他熏了一份兔排,野兔子的肉紧实,熏制使得兔肉不那幺油腻,他窝在床上啃了两块才想起来去问这是什幺肉,唐了也没告诉他,他啃完了看着碎骨头才弄清楚自己这是吃了个兔子,一顿兔排让他到现在都没觉得饿,他拿了靳嵘的午饭想给他送过去,赌气归赌气,可他还是想见靳嵘。
斐川一进门靳嵘就下意识的把燕琛那封信扔到了桌子底下,他随手抄起另一封密报佯装仔细查看的模样,并非加急的军报是今早上刚送过来的,里头说有人在西南的小镇子上看见了疯疯癫癫的骨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像是失了心智。
他看了两眼就把信扔在一边,他起身想去迎一下斐川,他伸手帮斐川拽了拽快滑到臂弯的外衫,他看出来斐川穿了他的内衬,莫名的悸动让他心头发紧,桌椅都是他用左手搬开的,斐川打开食盒给他盛饭,靳嵘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该说什幺,想道歉又怕勾得斐川生气,他实在是纯属没话找话,脑子一时不灵光反倒提起了方才密信上的事情。
瓷碗的碎裂声惊得侍卫直往屋里探头,斐川憋了那幺久的眼泪在一瞬间涌进了眼眶里,当真是气得发疯,那幺多时日里所有的情绪全都一拥而上,他近乎咬牙切齿的冲着靳嵘扬起手,可他打不下去,他只能抖着身子把食盒里头的饭菜摔了一地。
他怎幺都想不到靳嵘伤愈之后跟他说得第一件事就是这个,他知道靳嵘还什幺都不清楚,但他就是受不了,他受不了操劳了那幺多天之后靳嵘接管军务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跟他说一声辛苦,或者给他一声鼓励,哪怕是质问他为什幺敢贸然让出昆仑,他怎幺都想不到骨雀的事情居然会阴魂不散的围绕着他们纠缠到现在。
汤水洒了一地,斐川腿脚软得厉害,他明知道自己不能哭,不能激动,但上涌的情绪是谁都无法控制的,他甚至连一句骂人的话都没说出来就头晕目眩的往下栽,小腹的坠痛让他颤颤巍巍的呜咽出声,靳嵘的神情从仓皇到凝重,斐川捂着小腹被他兜进怀里,两手的去向让男人的脸色差到了极点。
斐川昏昏沉沉的咬紧了下唇,他很快就疼出了满身的冷汗,单薄的身子拼命的尝试着放松,可一切都无济于事,他看到了靳嵘的表现,他看见靳嵘皱着眉黑着一张脸去喊桑然和唐了,他浑浑噩噩的被人把脉喂药,却自始至终逼着自己保留了意识,他不敢睡过去,他怕靳嵘立刻去拿一碗堕胎药拿走他的孩子,精神越紧张疼痛就散得越慢,他足足熬了快半个时辰才勉强稳定了呼吸,可直到他平复下来靳嵘都没有任何如释重负的表情。
和他设想的一样,靳嵘不想要这个孩子,斐川望着床顶连转头去看看他的勇气都没有,靳嵘的反应足以说明一切了,眼泪乱七八糟的染湿了他的鬓角,斐川憋了一个多月都没敢哭出来的眼泪算是彻彻底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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