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鲜血,怜惜地想,它们就快要死了。
这些鱼养在御华池里,也算是锦衣玉食万人尊宠。可裴扬风一生气,它们就都要死了。
声音乱糟糟的,叶栖华头痛欲裂。
湖水被放干净,宫人们把淤泥一铲一铲运出来,枯死的浮萍也被捞上来,摊在石头上翻找。
叶栖华从宫人们此起彼伏的求饶磕头声中明白了结果,他有些得意地笑出声。
裴扬风会怎么对待他?囚禁、毒药、还是凌迟处死?
这些一点都不可怕,不会有比现在更痛苦的时候了。
叶栖华被吵得耳朵快要聋掉了。他在模糊的嗡鸣声中听到了此生最后一句话。
裴扬风平静的声音冰冷死寂:“来人,送陛下去战俘营。告诉兀烈国的战俘,这个鲛人本王送他们的礼物,可以尽情玩弄。”
叶栖华头顶晕眩胸中剧痛,惨白沾血的唇微微张开着。
他说不出话,听不见声音,所有的力气都消散在了绝望和鲜血之中。再也没有力气哭着质问裴扬风,怎么能对他残忍至此。
四肢百骸都疼得快要炸裂开,叶栖华捂住脑袋,喉中发出嘶哑的呼吸声。
他又开始看到林月白,林月白的眼神轻蔑又怜悯。
林月白笑着说:“你在他心里,原来真的连块石头都不如。”
叶栖华在幻境中与林月白遥遥相望,哆嗦的唇再也说不出尖利的反驳之语。
他看到了少年时的御书房,看到了御华池粼粼波光边拿着酒壶大笑的少年将军,他看到湖边的人回过头,神情冰冷地说:“这个鲛人……可以尽情玩弄……”
嘶哑的气流中拉扯出一声痛极了哀嚎,像是生命鲜活的野兽被猎人剥去皮毛时发出的叫声,连旁观的人都痛得手脚冰凉。
叶栖华听不到任何声音,他麻木地任由自己的身体被搬来搬去,任由那些粗糙肮脏的手掌揉捏他的肌肤。
被弄得太疼了,也只是大张着嘴喘息,被毒药侵蚀的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一声哀鸣。
无边的安静与黑暗里,叶栖华看到了自己的母后。
当年的凤宁皇后,是全天下最美的人。
年幼的叶栖华不懂,自己的母后那么美,为什么父皇却不爱她。
倾国倾城的凤宁皇后揽着小皇子读书,听到这个问题后轻轻笑了:“栖华,你的父皇,曾经很爱母后,爱得连魂都要丢了。”
那时的叶栖华义愤填膺地说:“父皇怎么能移情别恋呢!”
“不怪你父皇,”凤宁皇后轻声说,“因为母后不爱你父皇,他再怎么爱,母后都回应不了他。一个人的痴,太难熬了,这么多年,你父皇的心累空了,爱也耗干净了。”
叶栖华无声地泪流满面,他对母后说:“母后,你说的对,太难熬了……儿臣好累……真的好累……”
母后温柔的手掌轻抚着他的头顶,叶栖华落泪低喃:“母后,你是来接儿臣……与你团聚的吗?”
“真可怜,”头顶响起的却是林月白的嘲笑声,“你真是可怜极了。”
叶栖华抬头,发现灰蒙蒙的迷雾中站着好多人,父皇和皇兄们都站在桥边,深黑空洞的眼睛盯着他,僵硬地张开嘴,齐声呼唤他:“走吧。”
叶栖华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母后,还有面带嘲讽的林月白。叶栖华问:“这就是阴曹地府了吗?”
不等他得到答案,两个鬼差就架起他拖向奈何桥:“快走快走,你这一生作孽太多,凡间又无人给你烧车马纸钱,再不快点去阎罗殿审完功过,就要魂飞魄散在地狱阴风里了!”
叶栖华问:“审完功过,可是要去投胎?”
鬼畜问:“你前世难道有什么心愿未了?”
叶栖华回首看着奈何桥上神情冷漠的父母兄弟,看着笑容轻蔑的林月白。
裴扬风冰冷的话还在他胸口肆意折磨着心脏。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冰冷的泪珠消散在阴风中,叶栖华声音颤抖:“我只是,再也不想做人了。”
第十章
御书房,长秦关的军报还堆在案上,裴扬风却无心再看一眼。
今天御花园里这场戏动静不小,公主已经派人来宫里传了三次信,想面见裴扬风。
裴扬风拒绝了公主进宫的请求,让人送去了几样金贵首饰安抚公主情绪。
盛怒之后的裴扬风反而有些奇异的冷静,让他在这样混乱不堪的情况下依然能做出对局势最有利的判断。
从战俘营回来的侍卫脸色不太好,狼狈地跪倒在地:“参见殿下。”
裴扬风问:“人送过去了?”
侍卫深吸一口气缓和了一下情绪,才回答:“回殿下,用宫中运送米面的马车送去的,并未引起旁人注意。”
裴扬风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他总是忍不住想起叶栖华还未中毒时的样子,那双深黑如墨的眼瞳总是带着些凌厉倨傲的笑意,红润的唇勾勒出居高临下的弧度。哪怕爱他至深,哪怕做了阶下囚,叶栖华那张过于美艳的脸上也永远带着九五之尊的傲慢与风华。
那些已经被他亲手毁掉的东西,原来早已在他心中扎根,悄无声息地发了芽。
可他太生气、太痛苦,太过于执拗着不肯放下掌心那一捧腐朽的灰烬。于是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
裴扬风低头,看到了自己空荡荡的腰间。他那一瞬间的心软又被失去唯一信物的愤怒掩盖,那句脱口而出的“接陛下回来吧”又埋在了无处宣泄的气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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