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
孙享病得难受,周珏亦不好过,只恨不得能代他受罪。
幸而孙享自幼习武,底子较一般人好上许多,若不是这些日子吐得多了,伤了元气,也不会染上风寒。这夜里,虽反复烧了好几次,待到天边儿泛起鱼肚白,孙享终是逐渐安稳下来,周珏提了一夜的心也逐渐放下。
紧了一夜的精神松懈下来,周珏得了空,不由将思绪理了理,孙享受难,自己为何会如此担忧?
周珏是个聪明人,事理儿看的明白,晓得以自己的身份跟孙享相交,是高攀,可孙享不介意,还处处妥协,自己一个商户,竟也能将侯门少爷管得服服帖帖。周珏不知孙享是如何想的,便是寻遍整个大夏朝,有几个豪门贵族瞧得起商户?那些个望族,一边享着银子带来的富贵日子,一边嫌着赚来银子的商户。士农工商,唯独商户不能参加科举,一朝生于商人门庭,竟连改变的机会也不给。周珏恨过恼过,纵是天纵奇才,也得困于门庭,赔着笑脸,生怕惹得哪位贵人不高兴,兢兢业业,只为守住偌大的家业。
周珏认清事实,便学了乖,敛了性子,装出与世无争的模样,做起生意处理事情,井井有条,饶是挑剔如嫡母,也不得不赞声好。周珏生来长袖善舞,游走在达官贵人、市井小民、走夫商贩之间,短短几年,便助着家里成为皇商,做了商户里的头一份。
这么一个玲珑心肠的人,但凡用心想想,哪里不知晓自己的心思?
周珏思前想后,怀中人呼吸平稳,眼皮微微颤动,安静恬淡,好看到人心里去了。
周珏垂下头,轻轻抚着孙享的眉心,他眉骨生的好,不高不低,一瞧就是富贵命。周珏的手顺着鼻梁摸下去,触到嘴唇,久未饮水,嘴唇有些干裂,指腹在唇上点了点,便迅速收起,犹豫着,将指腹覆上自己的唇。指尖微凉,周珏凝住深思,回想着方才的触感,心道:阿享啊阿享,若是你明了我的心思,还会将我视作挚友吗?
周珏心意既明,思及孙享,不由患得患失,既盼着他能与自己心意相通,又怕这份心意会灼伤他,犹犹豫豫,不知该如何说、如何做,才不会将二人的情谊玷污。
正当周珏苦思不得其解之际,孙享的胳膊动了动,困顿的脑袋清明了些,费力睁开眼,瞧见闭目冥思的周珏,虚弱道:“咳……谨知兄。”
周珏闻言,迅速睁眼,目光含了满腔情意,喜道:“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头还疼吗?饿不饿?”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惹得脑袋还晕着的孙享更是恍惚,诚实答道:“哪里都不舒服,疼,饿。”
周珏这几问,也就是顺口问出的,之前自己生病时,醒来瞧见姨娘,姨娘便是这般,担忧地问了又问,谁料孙享却如实回答,真心诚意的用水汪汪的眼睛望过来,纤长的睫毛随着眼皮一上一下地跳跃着,秀色可餐,周珏咽下口水,道:“我也饿。”
相对无言,唯有泪两行。
孙享娇生惯养的,从不知晓饿是什么滋味,更未有过病的奄奄一息却连床被褥都没有的日子,窝在周珏怀里,思及自身处境,不由悲上心头,泪湿了周珏的中衣。哭够了,觉得精神又好了些,腹中空空,咕噜咕噜响着,孙享抬手揉揉,打着饿嗝,哽咽道:“你的外衣呢?”
周珏从未见过男子也能哭成这德性,讶然道:“你哭什么?”
孙享抽了抽鼻子,拿袖口擤了擤,“我没哭,饿的。”
周珏哑然无言,孙享动了动,两臂撑着坐起,身上披着的衣服滑落在地,冷风吹来,打了个哆嗦,孙享望着那外衫想了想,道:“你的外衫?快穿起来,莫冻着了。”
周珏拾起外衫,抖了抖,套上身,搓着双手,道:“昨夜你烧得厉害,反反复复的,合该你命大,才能撑过来。”
孙享性子跳脱,方才还伤心难过,此刻又笑容满面,问道:“你昨夜就像刚才那样抱了我一宿?”
周珏互搓的双手顿住,难以察觉地掩了眉目,模糊道:“情非得已,阿享莫要介意。”
“我哪里介意了?”孙享揉着肩膀,胳膊依旧无力,用来揉肩膀力度却恰好,劫后余生,孙享忆起昨日种种,心情大好,“谨知,我活了十六年,今日才觉得自己是真正在人世间了。”
周珏奇道:“何出此言?”
一侧肩膀揉舒坦了,又换一侧去揉,孙享道:“在上京时,我吃用住行样样都是爹爹安排好的,生来做过最危险的事情就是习武,可我也晓得,我那三脚猫功夫,对付个把毛贼都吃力,也就几个陪练哄着我,夸我是劳什子武林高手。”说道此处,孙享脸红一笑,“我说这些,你莫瞧不起我。”
周珏笑道:“阿享都没瞧不起我商户出身,我怎会看轻你。”
孙享急道:“什么商户出身?那些个门户之见,都是狗屁!你才是世间顶顶好的人,谁也比不上。”
周珏甚为欢喜,险些欢呼出声,压抑了自己,深意道:“阿享也是,世间顶顶好的人,谁也比不上。”
孙享果然笑弯了眼,嘴唇染上水气,殷红殷红的,撩得周珏心头止不住的痒。
孙享嘻嘻道:“我晓得你是真心夸我的。虚情假意,我见得多了,安阳侯府那个小子,背后将我贬的一文不值,当着面却来拍我马屁,我都懒得拆穿他,你同他们都不一样。你拿了十分的真心来对我,却从不图回报,教我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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