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回来的不是他一个人——他是被一群红卫兵押回来抄.家的。
开门看见他的瞬间,安昀肃心跳差点都停了——邢纪衡头发乱糟糟的,胡茬也冒了出来,衬衣袖口破了,虽然头脸看不出有明显挨过打的痕迹,可一看就知道没少受罪,这些天估计根本就没正经休息过。
但不管怎么说,总算见到人了。安昀肃心口又扑通扑通跳了起来,突然就有些想哭。他下意走过去想拉邢纪衡,却见邢纪衡朝他很不显眼地摇了摇头,紧接着便听见一个像是领头的红卫兵语气非常不客气地问他:“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安昀肃略顿了一下,“邻居。”
“那你认识他了?你知道他是反.动学术权威么?”
安昀肃心口一沉,极力克制自己想替他辩解的冲动,默默摇了下头。
那个红卫兵倒是没找安昀肃的茬儿,顾自说道,“他是隐藏在人民群众中的反.动派,反.动派就要被打倒!”接着又指了指身边的几个人,“搜!看他藏了什么反.动罪证!”
“诶你们……”安昀肃脱口而出了几个字,又立马住了口。
刚才那个一直说话的红卫兵瞪了他一眼,抬手指着他,声音不大语调却威胁意味十足道:“你回你屋去,再废话你也是反.动派。”
安昀肃不敢再说话,回了偏屋,躲在窗子旁边看着邢纪衡。他看见他们勒令他跪在院中间,一边诉说他的“罪行”侮辱他,一边在各屋进进出出,叮叮咣咣地趁火打劫,不时还扔出来一些东西,后来甚至把书柜里的医书都拿到院子里点燃。整个过程,邢纪衡始终默默盯着眼前的地面,不吭声。
烧书的霹雳巴拉声、翻箱倒柜的吵嚷声,夹杂着各种打倒反.动派的口号——多年以后再回想起来,安昀肃仍觉得那些动静就在耳边。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强忍着把脚钉在地上的。他就离他不到几米的距离,看着他受污蔑,受辱,却连句话都不能替他说。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天都黑透了,红卫兵们终于消停了下来,走了好几个人,只留下两个继续看着邢纪衡。他们不让他进屋,让他蹲在屋外的墙边,他们管这叫“扫地出门”。
直到十点多钟,那两个红卫兵终于在屋里休息了。安昀肃见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便悄悄溜出了偏屋,小心翼翼地走到邢纪衡旁边,刚想伸手碰碰他,却见邢纪衡突然抬了头,然后冲着自己笑了一下。
安昀肃鼻子一酸,几乎要哭出来,可还是用力忍了回去,他透过窗玻璃洒出来的光亮看见邢纪衡干干的嘴唇,用口型问了他一句:“喝水吗?”
邢纪衡笑容又大了些,冲他点了下头。
安昀肃去厨房倒了杯水,端回来递给邢纪衡,自己也蹲到他旁边,紧紧地挨着他,等邢纪衡喝完了整杯水,才轻轻把头靠在他的肩侧,抬手摸了摸他的手。
“……你手怎么了?”安昀肃摸了几下感觉不对劲儿,邢纪衡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他猛地抓起来前后看了看,见手腕上有红红的勒痕,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待抬手刚想要扒.开他的衣领看,却被邢纪衡按住了。
“他们打你了?”
“没有。”
“那你手是怎么了?”安昀肃再也忍不住,闷在邢纪衡的肩头压抑地抽泣了起来。
邢纪衡深呼了口气,抬手一下一下摸着安昀肃头,安慰道:“没事儿,就是好几天没睡过了,有点儿累。”
其实他的确没真挨打,就是被绑在椅子上关了几天,但因为几乎没怎么吃过东西,加上轮番审问又不准睡觉,体力有些透支。要说他还算好的,外科医生因为总做手术或是值班,超负荷连轴转的工作也不是没有过,体力一般都还可以,好几个内科的女医生实在撑不住都开始胡言乱语了,有的甚至还昏了过去。
“要是我能替你就好了。”安昀肃哭了一会儿,渐渐平缓了下来,起来的时候吸着鼻子嘟囔了一句。
“那我怎么舍得?”邢纪衡侧过头,略往前探了探身,跟安昀肃额头相抵,全忘记所处境地似的说了句十分肉麻的情话,“你可是我的宝贝儿。”
安昀肃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透,听见这话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几天的音讯全无之后,两人难得有了这么一会儿缠绵的时间,气氛却很快又被屋里传来的动静搅合散了。
“赶紧回屋吧。”邢纪衡推开他,提醒了句。
安昀肃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当下了然地起身往回走,还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红卫兵的怒声:“谁让你喝水的!”
安昀肃立马回过头,便见邢纪衡手上还没来得及放回去的杯子被人摔在了地上,他本人也被其中一个红卫兵踹了一脚。许是蹲久了腿早就麻了,邢纪衡直接倒在了地上没起来。这还没完,那个红卫兵走过去挎在邢纪衡身上,俯身揪着他的衣领,一副准备打人的架势。
这幅画面映入眼中的那一刻,安昀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火气一下就窜了上来,脑子里什么都顾不得想,直接就冲了回去,推开了那个红卫兵,气愤道:“你们不能打人!”
其实安昀肃的力气并不大,那个红卫兵也就是后退了几步,可他自己没站稳,不小心身子一仰,脑袋磕在了身后的墙上,这下炸锅了。
“好啊,你敢打革.命小将!你是反.革命!”
“打倒反.革命!把他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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