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主君已是过度虚秏,洪达、叶鸣钦等元老接连进谏,均被景言婉转说退了回去。
同样在透支血肉之躯的,还有在联军围攻下苦守都城的白灵飞。
——郑夏两方对南楚志在必得,而阿那环下调江南的兵马,更几乎等同当年一统草原的兵力,联军之中不说三方统帅,哪怕只是简单一个率带师团的将领,都是在沙场响当当的人物。平京受百年腐朽所蚀,偏安贪惰、软弱不堪,联军在围城之前,内部就有大片呼声,预言不出一年、楚都即溃:
阿那环登基后,前后花了七年时间统一大草原,在征伐北疆的一路上遇过最棘手难攻的,便是铁弗匈奴的统万城。那是漠北最坚不可摧的城池,赫连勃勃始建统万,乃以蒸土筑城,锥入一寸,即杀作者而并筑之,阿那环当年为灭匈奴余族,花了半年时间倾全力围堵,这才能把它攻克。
然而,眼下就是这座联军眼中的豆花砖,让他们见识到比统万城更甚的铜墙铁壁——
联军围城以来,虽彻底截断了平京水陆两路的运输,包围网外的南楚城镇却接到同一道军令:
储蓄军力、韬光养晦,若无平京求援的急信,绝不出兵援救都城。
联军别无选择,只能重蹈统万一役围城的覆辙。
那是一场互拼消秏的恶斗,起初联军昼夜攻城,却像遇上兽群一样,每次猛烈进攻,都会被平京守军更猛烈的扑回去。久而久之,城墙上那四座红门大炮炸开的烟火、以及如狼伺伏随时出城突击的锋狼军,便成联军将士不约而同的恶梦——
他们终于明白,眼前的南楚统帅、已经不是昔年那位灵飞少将。他可以狠辣决绝到,连己国都城也只是拖住联军的手段,在旁人眼中,平京是被百万兵马、四面围城,然而只有如此,才能将敌人的火力集中于一处,勉力保住余下的半片江南。
在终日弥漫平京的烽火里,所有人都清楚白灵飞在赌什么,那正是当年景言从前线归返平京,安若然高瞻远瞩的料想——
围城乃兵法要略中的下下之策,谁先粮绝,谁便败下这场消秏战。
然而历史终将迎来胜败。
元武二年,平京粮库告急。直到入秋时节,有些家户已经粮绝,甚至要剥树皮作粥,被排挤到都城外围、住近城墙的贫民区更是惨不忍睹,甚至传出小孩活活饿死的骇闻,使满城百姓如临末日。
城墙上楚军统帅的身影,始终淡然傲立、任摧不折——
只是那双历经太多血腥的眸里,已然少了清亮的光采。
他打过许多以死拼生的胜仗,却始终赢不了这场悬殊的战争。
“两位护法已经完成布置,现在逾百个里坊内均有我们的兄弟,虽然未必能做到指挥进退,但控制城内秩序的把握还是有的。”
“所有听命春日楼号令的帮派,也将两市里商社的物资点算完毕,右护法整理了这份账册,罗列了各项用品的详细数量、分布地点,请楼主过目。”
“平京共十五位堂主,都已整肃好分堂人马,静待楼主调遣﹗”
欧阳少名合起眼睛,皱眉思量了半晌,方朝一众下属颔首示意。
“做得很好。”重新睁眼的一刻,春日楼主已敛去眼底的阴霾,悠然扬袖一笑:“倘你们能活着熬过年关,楼里青锋阁的神兵利刃任君挑选,便当是我给的岁末嘉赏。”
他翩然走出议事堂,在牌坊下翻身上马。众子弟追了出去,一名堂主扬声拱拳,忍着笑呼喊:
“兄弟们知道楼主爱剑如命,这年礼我们不敢收啊﹗”
欧阳少名斜眸挑眉。
“栎木平日怎么调/教你们的,不想留着命收宝贝,难道要争破头去挤鬼门关﹖”
这个时候,正在集市专注点算物资的右护法,忽朝身旁的聂靖川打了个喷嚏——
自家楼主轻手一挥……好一个大锅从天而降啊。
众皆哄笑成团,不知是谁带头,大家纷纷附和:“我们不用有剑同享,只愿和您有难同当﹗”
这是围城两年许以来,楼里难得能轻松嬉闹的时份。
欧阳少名在马上看着,却听刚才先起閧的堂主笑道:“楼主,这礼我们先退了。这段时间该干啥就干啥,等到了年关,大伙向应龙军邀功讨个人情,说不定能有更大份儿的年礼呢。”
“胆子倒是不小,敢打青原的主意了。”欧阳少名瞥他一眼:“这么点本事,从靖川那里学来的﹖”
全体子弟摇头耸肩、装傻望天。
“也好,我也去找栎木说几句,反正一直惦记着他那宝贝赤刀,正缺着弄上手试一试的机会。”
众人看着楼主座骑往集贤巷口绝尘而去,心里都在为无辜的左护法默哀着。
聂靖川正向商社老板交代物价之事,此时冷不防打个喷嚏。
栎木讶然看他,想着这集市也太凉了些,便将烛台往聂靖川移近少许。
聂靖川顿了一顿,随即搁着几位老板的应话,将栎木拉近自己,抬手替他敛紧身上的雪狐裘。
剎那间,那些老板的嗓音都淡去了,余下的只有怦然的心跳声。
“这件不够御寒,待会回到楼里,我拿楼主的鹤氅裘给你。”聂靖川在他耳边柔声道。
在耳鬓相抵的距离下,他嗅到的都是聂靖川浓烈的刚阳气息,其中的一分清冽,却是都城早来的流霜气——
平京历来最难熬的冬天,很快就要到了。
傍晚时份,城内城外两军鸣金收兵,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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