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一切都要在今夜终结了。他们用过最纯粹的情、立过最真诚的誓,彼时山河壮丽,谁又曾想过他们往后会像刻下如此不堪。
“小飞,难得我们多年不聚,陪师兄最后喝一杯水酒吧。”
“大师兄……”小天听到这里,才品出了他们两人言语中的诀別之意。
白灵飞眼底一涩,咬著下唇,终于用双手捧住酒杯。
“我心里一直有根毒刺,在我拔掉它之前,我想再仔细看一看它。”
安若然伸手过去,像以前一样抚过师弟的脸颊。直到被指尖碰到眼角,白灵飞眼里的霜雪终于融化成水,逐滴沾湿了安若然的五指。
——小飞﹖怎么又捧著糕点了﹖外面风大,快点进来。
——小飞,你给我弄这么多好东西,师父回来知道后肯定生气的。
——別这么看我……唉,这次我去跟师父认错领罪,记紧下不为例,如果你再闯祸,我也帮不了你。
——怎么又惹祸了呢……好好好,我去,我去师父那儿还不行吗﹖
他们又再像童年一样四目相对。将自己捧上心尖宠过的人,多年后竟又这般温柔的看着他。
——师兄,你喜欢哪首曲子﹖我学会之后每晚弹给你听。
——师兄,你看这桂花糕是不是甜了些﹖不如我下次换个方法做吧。
——师兄,我要把剑法学得更好,将来跟在你身边才不会拖累你啊。
——师兄……即使我以后真的练成了“无蕴”,也只会使给你一个人看。
一饮而尽,从此情义永绝。
他饮下了一生最灼喉苦痛的酒,朦胧起双眼推著小天別过了头。
“白灵飞。”
他的脚步在丘壑间凝定了。
身后是一下白瓷碰上桌面,那是安若然尽饮后放下酒杯的声音。
“有一句话,我多年以前就想问你——”
古越山上风起碧林,将他俩眸里感触的温情吹得一丝不剩。
“如果我想要你手上的九玄剑,你会把它还给我吗﹖”
他依言低头,瞥向自己腰间的六尺青锋——
那把他曾奔过栈道想送给师兄的神兵,多年后已然成为他和他国家不可失去的存在。
原来,他们诀別的这壺酒,早在安若然走过栈道时便已酿好,只等乱世为他们做最残酷的开封。
“不会。”
他在黑暗中逐渐笑了,那笑很是漂亮,骨子里却是冷的,正因为冷,看上去便愈发理智绝情。
“除非我死了,否则没有人可以把九玄夺走。”他淡淡的道:“包括安帅你在内。”
“好。”
安若然看着面前两个空掉的酒杯,眉若利剑、笑如刀锋:
“那么下一次,我会在战场堂而皇之把白帅的剑拿回来。”
☆、为君
平京城郭上,所有南楚军都凝目天际,只见远处的夜空已转成青黛色——
漫长而煎熬的一晚几乎过去,黎明时份,他们终于看见一匹快骑从古越山方向驰回城。
全部兵将的眸瞳犹如焰烛一样被燃亮起来,就连洪达和安庆王都同时露出宽慰之色。然而在下一刻,众人又立即讶异的瞪大眼——
那匹属于白灵飞的汗血马上,竟是一对年轻男女的身影。明烈如凰的女子策著骏马,绯衣掠过都城外的每分寸土,与身后飞扬的少年相互紧依,成了破晓前最浓烈的色彩。
东北的丰国门缓缓打开,骏马飞速越过吊桥,在奔下城楼的众将面前人立而嘶。
如果说白灵飞能归来是喜出望外,那么迎来这个久未回都的少女,便是再欣悅不过之事:
“参见少公主——﹗”
绯衣轻装的仪雅翻落平地,扶著小天替他下马。同一时间,城门掠过一抹白影,全程用轻功追赶快马的白灵飞也安全入城。
“白帅﹗”
他们还未上前,白灵飞已经凑到小天身旁,用目光再把他全身都扫巡一遍,这才放心松开手。
“你小子真不赖,我隔太久没教训你,你就敢这么放肆了﹖”
“灵飞大哥,你別怪小天,这主意是我出的,你要责罚就算在我头上吧。”
“飞哥哥﹗把仪雅藏在轮椅里是我的提议,也是我想出要自投罗网,让郑军直接将我们送到大师兄那儿去,她只是心切想回来看混蛋而已,你不要为难她啊﹗”
众人面面相覤,都没从这番混乱的对话中反应过来。反倒是白灵飞被小天最后两句戳到心里,故作强硬的口吻也装不下去了,只是百般滋味的看着仪雅:
“小天胡来也就算了,你一向顾大局分轻重,怎么也纵著他的性子胡来﹖”
“你要知道,不是每次冒险也能赌对的,如果师兄的心肠再硬一些,不止是我,你和小天也走不出古越山的寨门。就刚才回来那一程,他从探子回报中听到平白多出了一个人,就可以随时将我们格杀当场。”他低声说。
少女紧捏纱衣,垂著头道:“对不起,可是我再想不到回来的办法了。”
“灵飞大哥,我皇兄是不是已经……已经再活不成了﹖”
白灵飞脸容一僵,将士们也瞬间寂静无声。
从湘州被扣押的一路上,仪雅把颠簸艰辛都忍下来了。没有人能想像她一个曾锦衣玉食的公主,竟然能在暗无天日、断水断粮的数天里支持到回城,可是看到这刻众人的沉默,她终于也支撑不住,对白灵飞哽咽著问:
“联军放出的消息都说,皇兄已经命不久矣,我不信那些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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